漫天的飘雪中,郑淮明孑然一身,静静地垂着头, 目光落在一片虚无?中, 任来往旅人在身旁穿梭。
出人意料、甚至几乎怪异的沉静。
周思衡喘着粗气停下:“你怎么样?”
说着,他抬手扳住他的肩膀,想要检查情况。
“我没事……”郑淮明推开?他的手,温和而?坚决。目光稍滞,颓然地笑了一下,“她叫你来的?”
眼前的人除了身形稍显虚弱, 看起来并无?大碍, 可?那?惨白的脸色和神情, 多少看着叫人心慌。
“到底怎么了,她说你们分”周思衡心急,脱口而?出。
像被这两个字所刺伤, 郑淮明浑身一颤。那?双缓缓抬起的眼睛里,涣散空洞,连一丝光都没有。
说这个做什么!周思衡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正想岔开?这句话,却听他低哑黯淡的声音传来。
“没有……”郑淮明语气平静,喃喃道,“没有分手,她只是生气了……”
“是,是,女人都这样!”周思衡连忙安慰说,“金晓秋没有一天不叫着要和我离婚的,这不都好好的吗?你别急,回去哄哄就好了。”
是吗?
可?方宜哪怕再生他气,也从没有提过分手……
又?一辆列车从身后进站,卷起阵阵冷风。
郑淮明失神地望着人潮拥挤,风将他彻底吹透了,仿佛血管都在细微地寒颤。偏偏肺腑像被一张透明塑料纸所包裹,用过药的心脏抽跳异常迟缓,无?论如何用力,都泵不进一丝氧气。
他已经把身上带的药都打了,可?即使这样,还是难以换来一瞬解脱……
“嗯……”极轻地应了一声,郑淮明撑着把手站起来,修远的眉眼间几分歉意,对赶来的保安礼貌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相比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嘴唇的颜色似乎太深了。
周思衡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心脏难受?”
“没事。”郑淮明并不看他,轻轻摇头道,“我自己有数……”
不等周思衡再追问,他已兀自朝前走去。站台的细雪中,单薄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飘散。
那?一场初雪后,城市彻底入冬,连日积雪。
方宜没有立刻从金悦华庭搬走,《健康医学?说》的节目还剩两期收官,正是最忙的时?候。她一边在电视台拍摄,一边跟弘文对接拍摄项目,抽不出时?间出去看房。
又?或许,是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不舍离开?这座共同生活的屋檐,就意味着不会再和有郑淮明任何瓜葛。
面对站台边的那?句“分手”,郑淮明的态度始终让人捉摸不透。
他像从未听过一样,不答应,也没有不挽留,只是正常地上班、下班。好几天方宜深夜回家,都能看见客厅留着一盏小灯,郑淮明端坐在沙发上,抱着小猫等她,就像一个等待妻子下班的丈夫。
“回来了?今天这么晚。”
他眼中有温柔的笑意,轻声说。
茶几上摆着鲜亮的郁金香,原本深灰的沙发坐垫换了一套,淡淡的米白色映得整个房间更?加柔和。
可?这样的温馨并不适用于他们此刻的关系,格外多余。
方宜每次只冷冷地看他一眼,并不作答,径直回房关门。主卧有单独的浴室,直到第?二天清晨上班,她都不会再迈出房间一步,自然也对桌上留的早餐视若无?睹。
有一天半夜,她三?点多朦胧醒来。针落地都能听见的黑暗中,门缝还透着一线薄薄的光。客厅一片寂静,丝毫听不见郑淮明有什么动静。
如一潭死水的日子表面平静。夜里放冷的饭菜,雨天出现?在包里的伞,时?不时?关心的微信。郑淮明沉重而温和的固执,就像一把磨人的小刀,割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到一周,方宜终于忍不住提醒他:“我们分手了,你别再做这些没用的事,找到房子我就会搬出去。”
郑淮明站在原地,收拾公文包的手顿了顿,神色却分毫未变。
他无?视了她的话,转而?温声问:
“小猫要打疫苗了,周末你有时间一起去吗?”
挽留也好,争吵也好,方宜唯独不能接受他这样。
她实?在气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文件夹,狠狠扔在地板上,摔门而?去。
之后一连几天,方宜下了班更?不想回去,日日在酒吧待到凌晨。
震耳欲聋的音乐、繁乱拥挤的男男女女,她支着头坐在吧台上,沉默地一杯一杯往下咽。刺激的酒水划过喉咙,在胸口灼烧,将怨恨、痛苦和眼泪都燃成?灰烬。
她也痛恨自己的矛盾,不想看见那?张恼人的脸,又?没法?真正地潇洒离开?。
工作也不顺利,她和沈望联系过多家社?会福利机构,百分之八十都一口回绝。唯一一家有意向?的听障学?校,也因迟迟无?法?得到上级单位的许可?而?拖着,几乎要没有了下文……
如果再争取不到确切的意向?,弘文那?边的投资岌岌可?危。
朗姆酒中加了气泡水,方宜一口气喝得太快,止不住地呛咳。胸口的闷堵也随之翻涌,她醉得反胃,去卫生间吐了一次,再回到吧台时?,酒杯已经收走,被一杯热水取代?。
她微怔,随之冥冥之中感受到了那?道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回过头去,一抹浅蓝的衬衣隐入了纷乱的人群。
走出酒吧时?,方宜果然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就停在对面的街角。
又?来这一出!
不禁感到厌烦,接下来几天,方宜故意在酒吧越待越晚,甚至一度喝到天际泛起朦胧的白光。
她就不信,郑淮明白天在医院要出门诊、上手术,还能跟自己这么耗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