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月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黑脸道?:“差不多得了!”
池秀梅没有?搭理?她,盯住方宜默然的神色,眼中瞬间猩红带泪:
“我?从小把你养这么大,现在你能耐了,要拿钱打发我??你爹死的时候你才两岁,是谁一个人把你拉扯大的?”
她越说?越激动,拳头将铁床杆砸得框框作响:“不是为了救你个没良心的,我?这只耳朵会?被?电线杆砸聋吗?现在连上街扫垃圾,都没有?人愿意要一个残疾人!”
“我?可听说?了,你在海城到?处找人托关系,帮那个姓邓的女儿?搞学校,她是你上学的老师是吧你宁愿豁出去?帮她,也?不愿意伺候你亲妈!”
方宜站在病房的中央,紧攥的双手微微颤抖。
这一字一句撞在斑驳的天花板上,沉沉砸在她每一寸骨头上,压得喘不过气来……
无数遥远的回忆涌进脑海,那个台风天池秀梅将她护在怀里?的冰冷,一家四口萦绕着刺鼻白酒气息的餐桌,何志华怒骂着狠抽在她身上的皮带,和厨房里?盖过一切求饶哭喊的油烟机……
刺耳的指责嚎叫中,一声压抑的哽咽轻轻打断。
“耳朵……是我?欠你的。”方宜抬眼,无悲无喜地注视着池秀梅,“你来北川找我?,我?会?尽一个女儿?该尽的责任,给你治病、养老……”
“我?为什么帮邓老师?”她嘲讽地轻笑?。
那时,何初月的钢琴课一节动辄上百,何志华却不肯给她一天八块钱吃饭。
“我?坐在食堂喝菜汤的时候,是邓老师带我?吃饭。冬天没有?毛衣冻得握不住笔,是她把自己的衣服脱给我?穿……如果不是她资助我?,我?能上得了高中吗?”方宜闭了闭眼,不让痛苦的泪水落下来,“为了上大学,为了不被?你们卖给别人换彩礼,画押的那五万块钱……”
她说?不下去?了,哆哆嗦嗦地抹了一把脸:
“你带何初月走的时候,我?才十九岁,你知道?我?在北川是怎么过的吗?”
“现在再来演母慈子?孝,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那份薄薄的租房合同被?池秀梅尖叫着撕得粉碎,黄白相间的细小碎片,如雪花般漫天散落。
在女人无力的咒骂声中,方宜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出病房,“砰”地关上了门。
走廊上人流拥挤,她不知道?撞了多少人,一边道?歉,一边胡乱抹去?脸上的潮湿。
方宜颓然,内心是无比后悔自己早不想再提起那些旧事了。
来路漫长,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自洽,却还是在这一刻失了态……
身后的脚步声始终伴随,气息那样熟悉,方宜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站在电梯口,她突然停下脚步,撞进郑淮明担忧急切的目光,垂眸道?:
“你别跟着我?了。”
“你现在去?哪儿??”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外面下雨,我?送你回家吧。”
方宜不再回答,走进电梯,直接按了数字“1”。
此时再多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的,拥挤狭小的轿厢里?,郑淮明望着女孩单薄的身影,心疼得手足无措,指尖几次抬起又紧攥,却是没有?勇气抚上她的肩膀。
他想把她搂紧怀里?,想吻去?她的泪水……
可方宜始终低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牵连,就像飘摇风中的一捧尘土,吹散得快要抓不住了。
短短几层,电梯门“叮”一声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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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涌出。
郑淮明大步上前?,想要拉住方宜,却见她径直走向大厅一角。视线顺着望去?,那铁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男人。
他心口猛地一颤,瞬间疼得快要失去?知觉。
方宜知道?郑淮明看见许循远了。两个人毕竟还是名义上的恋人,她简短解释道?:“我?没开?车,来得急,许医生帮忙送我?。”
许循远站了起来,手插口袋,自然随性地朝这边打了个招呼。
越是走近,他越是感觉到?气氛怪异,玩味地笑?了笑?:
“雨挺大的,顺路送了一下你女朋友,不介意吧?”
郑淮明白着一张脸,勉强不置可否地礼貌颔首,平日里?最擅长的客套话全都哽在胸口,磨得窒息。
他偏过头,哑声对方宜说?:“别麻烦许医生了,我?送你。”
“你不是还在上班?”
郑淮明见她没有?直接拒绝,温声说?:“已经下班了,只是刚刚加了一台手术。”
方宜不耐烦道?:“真的不用。”
明明之前?因为被?拿来和许循远比较,两个人已经闹得那么不愉快,他却还端着这副无事发生的架子?,一口一个“麻烦许医生”。
方宜不想再和郑淮明纠缠,抱歉地对许循远笑?了笑?:“走吧。”
忽然,郑淮明一把拉住了她的小臂,力道?很大,几乎容不得挣扎。大庭广众之下,又是他工作的场合,方宜诧异地回头。
只见他眉间拧着痛楚,眼里?是无处遁藏的恳求,似乎说?话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我?送你……别坐他的车,我?才是你……”
我?才是你男朋友。
可话未说?完,郑淮明已经后悔了。她已经想过分开?,他是急疯了才会?再用身份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