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淮明靠在门边,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昏暗中,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他惨白的脸色,颤抖着手将报告单转发给珠海八院的肝病科主任,询问?是否能帮忙立刻将病人转入……
等不及了?
他绝对不能让何初月认出?她,更承受不起方宜得知这一切的后果……
心脏像被撕裂般抽搐,按下发送键,郑淮明再也坚持不住,靠着冰冷的墙壁滑落在地上。将身体紧紧蜷缩起来,双手都已经用力抵进了?肋间?最深处,依旧无法强压半分?。
为什?么上天?不肯放过他?
明明快要触摸到幸福了?,指尖已经感受到温暖的光源在不断靠近。很多个瞬间?,他曾天?真地以为,自己也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去爱、去生?活……
意识模糊中,郑淮明自嘲地弯了?嘴角。
上天?凭什?么放过他?
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最灿烂的年纪入土,原本美?好的一家四口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叶婉仪、郑国廷、邓霁云……他们哪一个不是受尽了?岁月的折磨。
上天?凭什?么唯独放过他。
无数个熟悉的面孔,生?动?的、绝望的、哀伤的、刻在冷冷墓碑上的,飞快盘旋浮现着……仿佛一击重锤将那脆弱残破的器官碾碎,连脊骨都寸寸敲断。
“呃……”
痛到气管痉挛不止,急促吸入的半口气哽在胸口、郑淮明目光涣散地揪住衣领,白大褂皱得不成样子,高?大的身影狼狈弯折。
太疼了?
男人微张的薄唇渐渐泛紫,肩膀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辗转挣扎。有一刻,他甚至存了?放弃的念头,就这样窒息在这片黑暗当中,以死为这场漫长无望的痛苦谢罪……
可脑海中,还是有一个女?孩笑着的脸若隐若现。
她清晨落在他脸侧的吻,还尚有一丝温度,将他从混沌中拖拽出?来。
郑淮明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抬手砸向胸口。这是最粗暴,却也最有效的办法。
一下、两下,他用了?狠劲,终是周身一颤,氧气疯狂地涌入肺部。
缺氧的眩晕中,剧痛和痉挛交叠着流入神经末梢。郑淮明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狼狈而艰难地朝文件柜踉跄着爬过去。
连撑起身子都没法做到,他拉开抽屉,胡乱地翻动?着。
里面的药瓶和杂物哗哗作响,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半晌,终于哆哆嗦嗦地摸出?了?一管注射剂。
口服的止疼药对郑淮明来说,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效用。
这是一种给急救病人使用的强效止痛注射液,起效迅速,效果极好。
第?一次用,是月余前,他从高?烧昏迷中醒来,从北川南郊急于去碧海找方宜,从小诊所开到一支。这是这一针让郑淮明发现,自己的身体对这种注射液耐药性低,镇痛效果好得出?奇。
第?二次用,是几天?前。他落地渝市后,在极端恐慌和急切的等待中,他冲动?下喝了?酒,才鼓起勇气去见她。
但酒精的刺激也让他胃里痉挛不止,情绪郁结,两次生?生?痛昏在急诊,各类止痛药都不管用。眼看人已经快要休克,医生?让他签下免责告知书才推下这一针。
这种注射液药效太猛,尤其对呼吸的抑制作用非常强烈,大城市的正规医院几乎都不使用,只有一些小城市或不正规的小诊所还有。
回到北川后,他找渠道?买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才几天?就派上了?用场。
指尖捏住冰凉的瓶身,郑淮明毫不犹豫地抽了?药,手却抖得厉害,好几次没法扎准血管。几滴透明的药液漏在皮肤上,渗着缕缕凉意。
他闭了?一
春鈤
口气,缓缓将止痛药推了进去。
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动?,几乎是瞬间?,加快的心跳就在耳畔炸开。药管掉在地上,郑淮明双手一并掐进上腹,冷硬的器官仍在不断变形抽动?,剧痛向上顶着心脏,带来一阵阵心悸和闷滞。
隐忍的呼吸声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与方才一刹的窒息不同,一次次喘息宛如有千斤重,压得他连掀开眼皮都丧失了?力气。
郑淮明知道?这是最常见的副作用,索性将额头抵在文件柜上,合眼强忍着,等待镇痛起效。然而,强烈的失重感如巨浪将他席卷吞噬,整个人骤然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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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半,海悦餐厅顶楼。
这家西餐厅近两年备受年轻人追捧,胜在菜色新颖、样式繁多。此时?正是用餐高?峰,四周座无虚席。
之前方宜刷手机时?,无意提了?一句,郑淮明就悄悄提前半个月预定了?位置。
池秀梅的突然到来,打?乱了?所有心思,方宜本说不来吃了?。大概是看出?她心情不佳,郑淮明还是执意以位置不能取消为借口,说好了?今晚见面。
不想?拒绝他的好意,方宜特意推了?加班的拍摄,赶着晚高?峰准时?到了?海悦。
可提出?吃饭的人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
靠窗的景观玻璃上映着方宜的侧脸,她静静望向北川繁华的夜景。桌上的餐前点心只动?了?两口,已经凉透了?。
“小姐,我帮您更换一份吧。”服务生?热情地撤走。
“谢谢,不用了?。”她笑笑。
电话打?不通,微信也没有人回,心里空荡荡的。
方宜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给了?李栩。
“没听说主任上手术了?……”对面似乎在走路,背景有些嘈杂,“中午他还给我打?过电话呢,可能是被其他科会诊叫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