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方宜担心经济问题,于是认真筹划了接下来?几年的薪资,还打电话咨询了助学贷款、就业补贴,写下详细的计划,列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郑淮明想预先做好一切准备,再?郑重地向方宜求婚、领证,这样她也好安心、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法国学习。

他甚至悄悄去?看了戒指。站在明亮的柜台前,一枚枚婚戒镶嵌在黑绒布中?,那样漂亮、精美。

试戴时,微凉的戒圈划过无名指,郑淮明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温热的浪潮。

从小?,家庭和婚姻对他来?说只有无休止的压抑……在遇见这个温暖震颤的女孩之前,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如此向往与一个女孩的婚礼和承诺,如此愿望拥有一个小?家。

走出店门时,外边突然下起了大雨,街头人群四窜。

郑淮明没有带伞,只好站在屋檐下等雨停。他发短信告诉方宜,外面下大雨了,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天色黑压压的,乌云滚滚,可郑淮明心里却是雀跃不减。

电话就是这时打进来?的,完全陌生的号码,前缀是海城的拨号。

他疑惑地接起,对面一个粗犷的中?年男人问道:

“您好,这里是海城西山区派出所?,你是叶婉仪女士的儿子吗?”

当夜,郑淮明赶回海城,在停尸台上亲眼见到了母亲的尸骨。

经过四年多的腐蚀,只剩一副白森森的干枯骨架,沾满脏兮兮的泥土和不知名植碎叶……

那个他以为终于离开家庭桎梏、重获新生的叶婉仪,早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以开车坠崖的惨烈方式,死在了一片无人知晓的荒林,悄然腐烂。直到四年后?的冬天,被一个砍林开荒的工人扫开落叶。

郑淮明出奇地冷静,签下死亡认定书,注销了母亲所?有证件。

但从那天起,他时常愣神,断断续续的耳鸣和疼痛愈演愈烈。

直到某天清晨醒来?,世界戛然静止

那个意气?风发、万众瞩目的少年,彻底失去?了声音,连同他的所?有骄傲、自尊,和曾经一片光明的职业生涯。

高领毛衣下,是脖颈间一道又一道新旧交叠的渗血抓痕……

客厅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郑淮明深深埋下头。肩膀本能地紧绷,剧烈的颤抖中?,扎针的位置开始冒出鲜红的血珠。

那是他最不愿,也最不敢回忆的一段往事,每每想起,心脏都?像被一双大手撕扯得?粉碎、反复碾压,痛不欲生。

如今,几乎相同的境遇再?一次摆在眼前。

四年前的那次失声,持续了整整大半年。可这一次,他没有时间等了:二院整个科室没有一天停止运转,科主任的位子不可能长期空缺。

停薪留职,是器重他的老?院长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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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勉强争取来?的。

对于一个无法正常从事医疗活动?、恢复期未知的医生。

郑淮明再?清楚不过,要?不了半个月,甚至是一两周,院里一定会顶不住压力转为停职。

而他也会彻底沦为一个累赘、废人,一个心爱之人璀璨未来?和事业之路上的绊脚石。

念及此刻,郑淮明脑海中?的弦猝然崩断,捏着银针的指尖重重施力,竟发狠地将整根针深深推入肩头

尖锐的刺激席卷,男人漆黑的瞳孔猛地收缩震颤,呼吸瞬间折断,冷汗如雨。嘴唇间女孩咬破的旧伤再?次渗出一股血腥味,他自虐般地感受这股腥涩,深深折下的身子久久无法直起。

为什么?幸福于他而言只能是奢望?

回忆起那双小?鹿般漂亮、坚韧的眼睛,郑淮明昏沉间第?一次感到如此剧烈的恨意,不是对任何人,而是怨恨自己。

或许是没了年少的孤勇,或许是上一个四年漫漫长夜太过煎熬痛苦……

事到如今,他竟还是自私地不想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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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末尤为多雨,回北川的机票屡次被取消延误,方宜改定了高铁票。

新闻反复机械播报着:“近日,台风力美即将登陆东南沿海,成为今年来?登陆我国的最强台风,预计带来?强风和特大暴雨……”

列车在雨中?高速飞驰,隆隆的雨声盖过了车厢里的嘈杂。方宜疲惫地靠在椅背里,心中?是前所?未来?的复杂。

新娘柴惠上方宜初中?时的同桌,也是关系最近的朋友。她从当地二本大学毕业后?,考上了民?政部门的编制。新郎正是隔壁班的男同学,读书时不熟,毕业后?才经人介绍再?续前缘。

因此,婚礼上来?了不少当年的老?师。宴席过半,方宜随老?同学们一起向老?师们敬酒,顺便打听着郑希转校的事。

当年的英语老?师姚春华年过五十,依旧豪爽外向,笑意盈盈地与她碰杯:“当年你是我们班最好的苗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真在北川成家立业了,结婚的喜糖可别忘了补给我们啊?”

方宜愣了一下:“结婚?”

“对啊,你不是毕业就结婚了吗?”姚春华笑着用胳膊肘碰碰旁边的老?师,“她老?公就是那个零几年的省状元嘛,你说这一家子学历这么?高,孩子得?多聪明啊!”

事实上,他们毕业就分手了。

然而比起心中?的悲伤,一股奇怪又陌生的感觉将方宜席卷

她和郑淮明毕业后?几乎没回过海城,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

“姚老?师,您听谁说我结婚了?”

“不就是你老?公自己说的嘛!你毕业那年,不是要?去?法国留学?他给你打钱的时候,跟我……”姚春华说着,只见面前女孩的脸色陡然一变,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将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