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对不起,可又明白这句话太过无力。

只能恳求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像是一个等待被判决的罪人。

橙黄的日?落透过窗子遥遥照入,将房间?染上温暖。

方宜的神色尽管温柔,眉眼间?却是冷冷的,郑淮明再熟悉不过,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毫不犹豫地打下?一行字,递到他面前。

【明天早上我就回贵山工作了,你在这里好好养病,等身体好一点就转回北川,那里医疗条件更好。】

郑淮明心?头陡然一沉,浑身冰冷。

他抬手想要拿过手机,对她?说些什么。

然而,方宜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再次写道:

【病好之前不要再来镇上找我,不然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你。】

血管 “这就是你说的,恢复得很好?”……

那天之后?, 方宜回贵山为拍摄工作收尾,郑淮明真的再没有来找过她,甚至连信息都没有一条。

那句“我们结束了?”再没有后?续, 她原本怕郑淮明死缠烂打来挽回,可这些天他真的毫无音讯、乖乖听话,她心里却总堵着一口莫名的情绪,上不去、也下不来。

好几次夜里做噩梦, 方宜都梦到那晚郑淮明软倒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冷汗淋漓、不省人事,浅蓝的衬衣全被鲜血染湿, 怀里的温度随着血液流逝越来越冰凉……

她连架都架不住他高大脱力?的身子,一边哭得?哆哆嗦嗦,一边拼了?命地喊人。伸手尝试去够那被她摔碎屏幕的手机,可她一旦往前探身,靠在肩头的男人就往下栽去, 怎么都扶不住……

午夜梦回, 方宜时常惊醒,那样的绝望与心碎勒住喉咙,久久不散。她只能?喘息着坐在无边的漆黑中,徒然抹去眼角的潮湿。

贵山医院那边,一开始方宜是请了?护工的,可住院办的周医生?几次传来消息, 说郑淮明很抵触被陌生?人照顾。

她了?解他的脾气, 没再坚持, 只是拜托周医生?多?多?照顾。

每次方宜打电话过去,周医生?不是说恢复得?不错,就是说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但直到她抽空去了?一趟医院, 才发现情况大相?径庭。

一大早在贵山结束第二期素材补拍,得?了?一天休息,方宜坐车赶到市里时已是午后?。夏末山里天气多?变,下了?一场零星小雨,天色阴沉沉的。

医院路口站着一个卖花的老伯,推着一辆三轮车,依旧在雨中坚持。那满车鲜艳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为雨幕增添了?几分盎然生?机。方宜不免想?起那惨白?、灰蒙蒙的病房,下意识走上前去。

“小姑娘,是去看望病人吧?这几束康乃馨长得?可漂亮,今早刚摘的!”老伯热情推荐道。

康乃馨淡粉,温馨、雅致。

可方宜的目光被那最后?一束郁金香所吸引。那红色的花瓣瑰丽、热烈,如同一只只生?动飞舞的蝴蝶,在雨珠中更显娇艳,充满了?生?机与力?量……

抱着一束红色的郁金香走进住院部?,这一抹红与医院的灰暗对比强烈,一路上都有护士和家属侧目。方宜也不禁耳垂微红,脚步加快,心里是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然而,还未走到病房,就看到一名护士匆匆跑来,朝值班室里喊道:“周医生?,三床再加一针西咪替丁,挂点葡萄糖吧,再这样吐下去不行啊!”

周医生?从屋里大步走出来,迎面撞见方宜,他神色一愣,欲言又止。

她胸口“咯噔”一声,再顾不上寒暄,朝病房跑去。

病房开敞着,只见男人背对着门,正伏在病床边吐得?厉害,清瘦的身体漱漱发抖,好几次快要栽倒下去。

方宜心中一颤,将那郁金香随手扔在桌边,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昏沉间,郑淮明感觉到熟悉的的气息靠近,不可置信地抬眼,触上了?女孩的侧脸。她发丝上还沾有晶莹的水珠,一双翦水秋瞳担忧地注视着他,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听不见声音。

怕她担心,他本能?地掩饰狼狈,抬手捂住嘴、撑起身坐直。骨节分明的手死死紧攥病床的栏杆,整个人靠在上面,却依旧压抑不住呕逆的冲动,弓起的脊背不停颤抖,什么都吐不出来。

方宜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揽过郑淮明的肩膀,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借力?。

没想?到她只是碰到他的手臂,就明显感到怀中的人痛得?一抖,呼吸明显一滞。

这时,周医生?终于拿药冲进病房,他动作熟练地卷起郑淮明右臂的袖口,才刚露出一截露出手臂,方宜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暗红色的血管在他青白?的小臂内侧蔓延,根根分明突起,皮肤几处鼓胀肿起,泛着不正常深紫,触目惊心。

周医生?拿着注射器,愣是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扎针。他面色凝重,犹豫了?一下还是狠心将药推了?进去。

缓了?几分钟,止吐镇痛的药水起了?作用,郑淮明无力?地靠在床头。他脸色苍白?,眼睫湿淋淋的,陷在枕头间,不愿躺下,执意将病床摇起来坐直。

他抬不起手,视线始终追随着女孩的脸,用嘴型说道:你怎么来了?。

方宜没有回答,垂眼上前轻轻拉起他的手臂。郑淮明不想?让她再看,试图挣扎,但力?气到底抵不过她。

皮肤像是一层透明的薄膜,露出里边异常肿起的血管。她指尖滞在空中,连碰一下的都不敢。方宜偏过头问周医生:“这是怎么了?过敏了?吗?”

年轻的男医生看向郑淮明,表情犹豫,似乎在征询他的同意。

方宜眉头紧锁:“你实?话告诉我。”

“静脉炎,好几天了?,有些药刺激性大,又输得太多……”周医生?感受到病床上男人微凌的目光,连忙劝道,“你别太担心,等停药了会一些缓解的。”

可他再如何避重就轻,方宜自诩不是傻子,看一眼也知道血管肿成这样会多疼,更别提还有源源不断的药输进去,恐怕比刀在肉上刮好不了?多?少。

她眼眶顿时红了?,强压内心翻涌的情绪,一字一句问道:

“这就是……恢复得?很好、一切正常?”

雨越来越大,窗子未关严,雨丝斜斜地打进来,潮湿了?窗台。

周医生?支支吾吾了?半天,急得?满头是汗,说不出个所以然。空气一时陷入凝滞,郑淮明摇摇头,艰难抬起肿痛的手臂,指尖轻摆,示意他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