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开了几十年,盛文荣一直保持着?纸质书?写的?习惯,从不让徒弟小裴代理。看诊的?日子,他都会亲自将当日病例整理好再离开。

时间已过零点?,他终于摘下老花镜,正要关掉台灯,只听前?厅传来一阵嘈杂。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医馆已经关门?了,不看诊了。”是徒弟小裴的?声音。

急匆匆的?脚步声中,夹杂着?小裴急切的?喊声:

“先生,您真不能进去!这都已经十二点?了,我们?先生休息了您再这样我要叫保安了!”

盛文荣并不见怪,他向来慈悲,之前?也有过孩子深夜高烧,父母前?来求医的?事。

可他听着?,外边始终只有徒弟的?声音。

盛文荣略有疑惑,还是叹息道:“小裴,有什么事让人家进来说吧。”

可他话还没说完,诊室的?门?已经被猛地推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夜风吹进来。

木门?半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手握门?把?,急促地喘息着?,重量全撑在左手上,似是已经没有了再多?走进来一步的?力气。

男人眉眼?深邃英挺、衣冠楚楚,却眼?见的?摇摇欲坠。他额角上血迹斑斑,未经处理已经大片凝固,衬得?脸色愈发煞白,尤为惨烈。

时隔四年,但只一眼?,盛文荣就认出了他,心?惊道:“小郑?”

郑淮明费力地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冷汗如雨。他涣散的?瞳孔里,满是绝望与痛苦,无助地望向盛文荣。

他抬起手,用手语艰难地在空中比划着?,嘴唇半张,开合间却没有半点?声音。

盛文荣读懂了他的?话,他说:

我又听不见了。盛大夫,救救我。

下一秒,可未等盛文荣反应,郑淮明身体无力地晃了晃,便毫无预兆地重重栽倒下去,全然失去了意识。

-

贵山盛夏多?雨,雨天只能在特殊布光后拍摄室内场景。好不容易等到放晴,方宜一连几天都忙于补拍,每天只能休息三四个?小时,累得?倒头?就睡。

但她还是不忘给郑淮明发消息,午休捧着?盒饭打字,半天也顾不上拿筷子吃一口。

余姐笑她:“你看方老师,都不用吃饭,有情饮水饱!”

大家也善意地起哄:“如果我有这么帅的?男朋友,我也光看着?就饱啦。”

方宜笑笑,三两口扒完了盒饭,独自走到一片树荫下。两个?人也只是闲聊,可她看到对面的?“正在输入中”,等待的?几秒里,一上午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午休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打字太慢,她直接拨去了电话。

谁知,电话只响了几秒就被对面挂断了。

方宜疑惑地问:你在忙吗?

半晌,郑淮明才回过来:前?两天把?手机听筒摔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方宜:我有朋友认识人,让他帮忙看看?

郑淮明回:手机里有很多?资料和记录,这两天忙,我先把?记录导出来再修吧。

方宜不疑有他,撒娇道:好吧,就是有点?想听你的?声音了。

这话发出去,她也有点?脸红,赶紧关掉了手机屏幕。

正好远处沈望在喊人了,方宜急忙把?手机揣进口袋。

可走之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郑淮明回道:我也想你。

很简单的?一句回应,连情话都算不上。可方宜联想到郑淮明说这句话时惯有的?神色、那双饱含笑意的?眼?睛,心?里立马甜丝丝的?,一整个?下午走路的?步伐都轻盈了几分。

然而,千里之外的?北川南郊,中医馆理疗室里,厚重的?窗帘遮去了所有阳光,一片昏黑。

郑淮明双眼?紧闭,侧身躺在病床上,肩颈、后背上都扎着?银针,尽管室内开着?冷空调,依旧不停地有汗珠从他脖前?滚下。

盛文荣伫立一旁,面色凝重地再次取针,灼烧后,利落地扎入他耳后的?穴位。

这一针刺入耳后皮肤,郑淮明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呼吸愈发错乱,整个?人压抑不住地抖了一下。

盛文荣担心?地走到正面,手语问道:还能受得?住吗?

与四年前?一样,郑淮明的?耳喉检查不出任何器质性疾病,却持续性失声。加之他的?精神状态不佳,盛文荣判断,依旧是情绪应激后的?神经功能紊乱。

短短几年内,两次突发这种情况,而且并非暂时性症状,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除了常见的?听会、侠溪、中渚等穴位,盛文荣还取了一些刺激神经感官的?穴位。

病床上,郑淮明双眼?半阖,睫毛湿淋淋的?。针灸强烈的?刺激下,已经难受到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却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不至于这样难捱。

盛文荣思绪一转,眉头?紧锁:你是不是又自己扎针了?

郑淮明低垂着?眼?帘,沉默不答,喘息却越来越急促,像有气堵在胸口。

盛文荣看他如此神情,立即了然,赶忙将那根银针拔了出来。病床上的?人明显力道松了一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见状,恨铁不成钢道:胡闹!你这样会出问题的?!

有些穴位扎入的?力度、时间都极有讲究。可郑淮明急于恢复,盛文荣已经不止一次发现?,他仗着?自己是医生、略通针灸,就夜里擅自给自己扎针、反复刺激穴位。

可他虚弱的?身体根本抗不住这样的?力度,甚至有一次直接昏迷在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