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座，就是摆在马路牙子上的一张张矮桌。

江尹一跟高嘉宇都是武汉人，蛮习惯这种，抬腿一跨就在那铺了一层透明桌布的矮桌前猫坐下来。因为现在才八九点，还没到平常夜生活的高峰时间，出来的人还不多。两人坐在桌前，边等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旁边一桌来的比他们早，老板烤好了先给他们端过来，几个男的，欠的慌，捋了几串肉丢过去逗老板家栓养在花坛的那只黑背犬。

那狗养的也好，本来趴着看家，被他们一逗站起来狂叫起来。威风凛凛的大型犬，龊牙咧嘴的样子真有点慑人。

几个'惹'它的男人嘻嘻笑着,没当回事，听到狗叫的江尹一也转过头看了一眼。

这片流浪的猫狗不少，扔过去的肉有主的狗不吃，很快一只流浪猫就凑过来了。流浪猫吃完肉，又跑去狗面前的狗碗里抢，长的凶神恶煞的黑背犬看着夺食的猫，扯着链子狂吠，只野猫凶性更甚，跳起来蹬了扑上来的黑背一下做反击后，叼着碗到一旁一点也不怕的继续吃了起来。

歪着头看完全程的江尹一挺有兴致，"还挺凶。”

高嘉宇闻言也看了过去，就看到一只毛色斑驳的猫竖着尾巴大剌剌的向他们这走了过来，最后在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蹲下，舔着爪子等待起来。

等老板把烤好的串给他们端上来，江尹一没特地去喂，剃了点肉丢在脚边，那野猫胆子也大，蹲等了一会之后就凑到他脚边吃了起来。

高嘉宇看到他逗猫，问了句，"什么猫啊？"

"玳瑁吧。"江尹一对猫狗不怎么感兴趣，但胆子大到往上凑的，他还是乐意喂一喂的。

高嘉宇看江尹一喂，也跟着喂了一点,猫都吃，等吃饱了就在旁边舔爪子，高嘉宇伸手想摸一下，没想到毗溜一下就跑远了，"吃饱了就跑？"高嘉宇那语气，是有点怨它无情。

"野猫嘛。”看着猫跑不见的位置，唇角带点笑的江尹一，在朦朦路灯下，侧颜被裁出几分温柔来。

高嘉宇心悸了一下，目光躲避似的垂下。等他再抬起眼时，发现江尹一目光收回来了，好像正落在他的身上。

“哥，我去拿两瓶啤酒。"扶着桌沿，高嘉宇匆匆站起身来。

看着高嘉宇离开，坐在桌前仍旧目光直视的江尹一,面色微妙的凝固住，又很快被他自己打破他眼睫扑朔了一下，微侧下头，点了根烟衔在嘴里，等他低垂的眼睫再次衔抬起来，目光所及的那个人影仍旧没有消失。

枝丫低垂的树，在路灯下才显出一树粉色的花来站在树下的青年眉眼清俊，树冠的黑影落在他的肩上，晃动着，轻盈的像是数千只的蝶翼组成。

武汉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谁会遇不到呢。

江尹一牙关不自觉收紧，气息从他脸颊的两边吞吐出来。看着站在青年身旁，穿着落肩的粉针织衫，看起来与他无比般配的女孩，刚才那一瞬间进现出的所有情绪都在瞬间平复，就觉得索然无味。

紧咬的牙关松开，将最后的那一丝放不下也咽下的江尹一，目光直直的看着两人，牵唇笑了一下。

玻璃罐里的珍珠和蛇【下649】

拿了两瓶啤酒回来的高嘉宇在对面坐了下来。

江尹一的注意力落不到他身上，他看着被左右两堵墙构景似的框在正中间的阮贤。他没怎么大变，就像是江尹一记忆里的那个他等比例的长大后走了出来，像电影表现手法的静的树，动的人，明暗的光影，通通的做了他的背景。

爱过的人才知道，爱真的是突然降临的东西，阮贤在少年时，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正在下坠，望向站在面前的江尹一的无能为力的目光，就是江尹一爱上他的瞬间。

可人都会从无能为力的少年，长成能够自救的成人。

叠着的塑料杯，在细微的塑响中被捏开，高嘉宇倒了啤酒，递给了江尹一。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了注尹一的异常，目光顿停在了他的脸上。

鼻翼像是眼泪的湿痕一闪而过，江尹一端起了杯子，他至今还记得阮贤，还忘不掉他，并非是不甘心没有得到过他，而是怕自己离开后，他的人生继续下坠。

还好，没有。

自己带来的那阵把他人生吹的乱七八糟的飓风，随着自的离去，被他修缮的不再有一丝脱轨过的痕迹。自己可以安心了。

塑料杯的杯沿，送到了含抿的柿色嘴唇旁，江尹一低头衔住，眼睫垂下来那一下，特别像是哭了。

高嘉宇猛地回过头在路边停稳的出租车前，上前一步去拉车门的青年，面容全显在了路灯下。他身旁的女孩笑着向他摆了摆手，错步坐进了车里。

是他。

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因为和江尹一的眼泪有关，他记到如今，现在再见，一股戾气瞬间涌上了高嘉宇的心头，他脸颊的肌肉都因为牙关的紧咬而绷紧住了。

"怎么是常温的，有冰的吗？"

江尹一的声音传来，高嘉宇放松了牙关,等到脸色恢复才转过头来。

"有。"高嘉宇起身，"我去拿。"

题下杯子的那点执念挖出来了，他再看阮贤，就没那么多复杂的耻欲爱恨，他看着送走女孩后还站在原地的阮贤--这小子穿校服太老实了，总招人欺负，现在应该工作了，穿着纯色立领卫衣，从拉下的拉链里露出内衬层叠的衣领和银色纽扣的这一身，得体的如一树松柏一般。

怪不得有女孩子喜欢了。

两人隔得不远，阮贤觉察到了什么，举目望了一下。但他站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怎么能一眼望到坐在静巷里的江尹一呢。

江尹一就看着他走出了这幕被两堵墙框起来的，仿佛是专为重逢而搭建的构图，在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有点像是演员谢幕。

瓶身碰撞，匡当作响的酒瓶摆上了桌，因为刚从冰柜里拿出来，幽碧色的瓶身上很快凝了一层水汽，江尹一起了一瓶，倒在杯子里，混着刚才常温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高嘉宇默不作声的陪他喝，也观察着他的神色。

他看着江尹一喝清了一瓶，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样，上身倾过桌去，"哥。"在江尹一抬起眼后，高嘉宇下意识的要移开目光，但他抖了下眼皮忍住了，"我做什么能让你开心点？"

这话说的，情动到都有几分虔诚了。

"我不想什么也不做，这么看着你一”

话音还没落，高嘉宇喉咙一紧，他被人扯着衣领将倾上前的身体拽了回去。高嘉宇抬头，只将他拽回去就松开了改成揽住他肩的男人，笑容灿烂到有些失真，"我坐在这不介意吧？"他们坐的凳子太矮，这男人又太高，身影笼罩着，又危险又有压迫感。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拍了两下后松开，男人迫不及待直奔主题的看向江尹一，"什么时候回武汉的？"江尹一抬了下眼皮，没理他，他也不在意，拖了个凳子过来，三个人围坐在一起，"我反正是今天刚回来，一回来就碰上你了，真巧啊，你说是不是。"

江尹一一点面子不给，"装你妈呢。"

景烁大笑起来，他穿的西装革履，坐在夜市摊前实在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一只手倒酒端杯，一只手去解胸前因为他坐下有些紧绷的扣子，“好想你，一起喝一杯吧。”杯子举起来，像是跟江尹一没过嫌隙一样，“这句是真的。”

玻璃罐里的珍珠和蛇【下6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