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
我小的时候,特别爱玩纸飞机,同龄男孩子也大都如此。为了让自己的纸飞机飞得更远,我们一边苦练各种技巧,比如发射之前哈一口气、折飞机的独门手法之类。但大家公认的一点,是一定要有一张好纸。
不知是不是玄学,钞票折成的纸飞机是效果最好的,面额越大飞得越远,而且还必须是刚取出来的新钞。
不懂事的孩子们都说,是因为没沾过人气的缘故。我常常为此感到可笑按这么说,岂不是冥币的效果最好?一点人气都沾不上呢。
但我没想到,三十年后,我真的用冥币折了一次纸飞机。
01
我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靠着手机发出的亮光照着路面,不时拨开眼前挡路的杂草与灌木。深夜的小邙山自然是没什么人的,只有偶尔几声不知什么鸟的鸣叫,哀号一般从远处飘过。
老张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待转过一处山壁,扶着腰站直身子,指着不远处的几缕灯火说:「看,就是那里。」
透过浓重的夜色,隐约可见几处庞大的黑影,静静地横卧在山巅,几点飘忽不定的昏黄色灯光仿佛巨兽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我。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是几间破旧的瓦房,褪色的红漆在高挂的纸灯笼下斑驳陆离,从造型来看似乎是处废弃的庙宇。
我心里发毛,咽了咽口水问老张:「你就是在这里搞到了翻身的本钱?到底怎么回事,我都跟你来了,该说实话了吧?」
老张沉默了片刻,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票子递给我:「我也说不清楚,你自己去看吧。进去之后不要多嘴,绕过神像从后门出去,到时候就明白了。」
我不明所以地接过钱,略一犹豫就推开了破庙的大门生意衰落、众叛亲离,我已经从当年的商场弄潮儿变成了现在的落魄穷光蛋,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既然和我同病相怜的老张能在这里咸鱼翻身,起码说明这招能管上用处。
出乎意料的是,破庙里颇为亮堂,几排白烛在香案上并列燃烧,映出了我摇摆不定的影子。除了摆设陈旧了些,这里居然没什么灰尘,似乎经常有人打扫的样子。
香案后头有具两米来高的神像,青面獠牙颇为狰狞,手里握持的却不是什么兵器,反而是个大大的金元宝,一枚枚铜钱仿佛鳞片一般贴满了它的身子。
我只扫了一眼,没敢细看神像的容貌,低着头就要绕过去,刚刚走到神像背后,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冷笑。
这一下子吓得我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正靠在神像上,却并没有想象中金属或者泥土的冰凉,神像被我一靠还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并不是很重的样子。
不过我却没什么心情关注神像的材质,而是紧张地盯着面前,后门边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瘦削的身体笼罩在黑袍下,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见我盯着他看,黑衣人后退一步让出了路,似乎是示意我通过。
我牢牢记住老张的话,一个字也没敢和这怪人说,硬着头皮推开了后门。
门后是个小小的院子,三株槐树呈品字形栽在庭院的中央,高大的身躯伸展出茂密的枝叶,将庭院四角灯笼的光芒都挡了下来,本就昏暗的庭院里留下一片更浓重的阴影。
一个小男孩背对着我,蹲坐在树荫下摆弄着什么东西。我惊疑不定地走过去,弯下腰轻轻问道:「小朋友,你知道……」
小男孩突然抬起头来,铁青的脸上毫无血色,双目无神地盯着我:「你是来陪我玩游戏的吗?」
我一愣,下意识地问:「玩什么游戏?」
男孩手一扬,亮出了一直在手里摆弄的东西,是一架用花花绿绿的纸折成的飞机。我一下子哭笑不得:「乖,叔叔没时间陪你折飞机,我来找能转财运的大仙。」
男孩突然一指我的手:「飞机!飞机!」
我略有不爽:「什么飞机?这是钱,我朋友刚拿给我……」话刚出口,我就愣住了,借着灯笼的光芒我看清了手中的钞票。
这分明是几张冥币!
再看男孩手中的纸飞机,我突然意识到,那种花花绿绿的纸,不就是冥币吗?
02
联想到老张的奇怪举动,我咽了咽口水,即便我再愚钝,此时也差不多明白了过来。
所谓的大仙,恐怕就是这个孩子,而转运的办法,就是用冥币和他玩一次纸飞机。
我抹了一把冷汗,心头一横:「怎么个章程?说吧!」
男孩站起身子,伸出满是细小伤口的手指,依次在我的心肝脾肺肾上一一点过,声音不像一般孩子那般稚嫩,反而有些沙哑:「选一个吧。」
我不明其意,随后摸了摸肾的部位,还没等说什么,男孩已经夺走我手中的几张冥币,略一打量,又递还给我一张:「折吧。」
待我折好飞机,男孩站回树根处,小手一挥,手中的纸飞机就迎着阴风飞了出去,晃晃悠悠滑翔了几米远,才悠悠落地。
我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折的这架飞机也掷了出去。本以为自己作为成年人力气会更大一些,但多年不折手艺渐差,冥币在手中攥了太久,又有些被汗水沾湿,影响了发挥,这架飞机居然歪歪扭扭地飞了不到两米就一头栽到了地面上。
小男孩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手指再次在我身上点过,只是这次却略过了肾脏:「再选。」
随着他的手指点过,凉意从胸前晕染开来,直刺入我的脑海。我感到有些不妙,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心脏处攥紧了拳头。
第二轮开始了,这次我打起小心,抽出一张五万元面额的冥币,先仔细抚平了冥币上的褶皱,又绞尽脑汁回忆曾经学过的空气动力学等物理知识,终于折出了一架满意的飞机。
随着我手腕的挥动,纸飞机不负所望地划出了五米之远,这才不甘心地停了下来。
男孩点点头,走到我身边踮起脚尖,朝我招招手。我疑惑地弯下腰,还没说话,他突然张开口,朝我吹了一口阴冷的气息。
带着甜腻感的呼吸飘入我的鼻腔,我身体一僵,眼前一晕,便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不断念叨着什么,又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气味将我包围,身体也忽冷忽热变幻不定。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在老张家的客厅里。
03
见我醒来,老张笑着给我倒了杯茶:「事情搞定,你就等着天降横财吧!」
我对昨晚的事情心有余悸,不由得多问了两句:「这破庙里的…… 那位,看起来有点邪乎啊,不会出啥事吧?」
老张脸上的笑容一滞,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都到这时候了,就是饮鸩止渴,你还能不喝吗?」
我叹了口气,默认了他的说法,转身离开了老张家。此时的我,一方面对昨晚的诡异本能地感到担忧,另一方面也对即将到来的横财既好奇又期待。
没过几天,我那已经半年没开张的五金厂突然接到了一笔订单,客户财大气粗,一口气就下了两百万的订单,还留下了五万元当定金,甚至对我的报价都没有哪怕一点的讨价还价,顺利地就像一个散财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