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眼一闭往下跳,跌在厚厚的草坪上,摔了个狗啃泥。
很痛, 却是前所未有的解脱的感觉。
温听晨没来过这片, 凭感觉乱走,沿着小道往南走果然看见了男生们讨论的黑网吧, 藏着一片老旧居民楼里, 黑灯瞎火,很难被发现。
再往南走就到了闹市区, 这块她熟, 公交站对面是商业街,最头上有家大门紧闭的商铺, 以前是家书店,现在门上贴着“旺铺出租”。
这原先是江?i家开的。
刚开学那会儿, 温听晨每天经过这里都能看见江妈妈日渐苍老的身影,抱着儿子的相片孤独流眼泪。
再后来,店铺关了门,他们一家卖掉江市的房产去了别的城市。
时光重叠交错,温听晨有一瞬间的恍惚,透过灰蒙蒙地玻璃朝里望,仿佛看见有个少年在朝她笑。
那是她压在心底最深处始终不敢触碰的记忆。
温听晨和江?i的关系其实远没有同学们传得那么复杂,至少在她自己心里,他们只是朋友。
初三那年,一系列诡异的事件让温听晨莫名成了众矢之的。
起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当那时最好的朋友也开始远离她的时候,她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被孤立了,即便没有人能证明那些怪事真的和她有关,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淹死她。
附中有七八成的学生都是直接从初中部考上来了,大家知根知底,温听晨糟糕的处境并没有因为升学而发生改变。
认识江?i是在高一,班主任按照中考成绩分座位,他俩分数相近,成了前后桌。
江?i性格好,斯文清秀,对谁都一张笑脸,温听晨英语好,他虚心请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那时候已经很久没有怪事发生,流言蜚语渐弱,温听晨也有心重新交朋友,对江?i的示好并不抗拒,经常和他一起讨论学习,一起打扫教室卫生。
但还是有人提醒江?i别和她走太近,会倒霉的,江?i笑笑,第二天照常和她相处。
后来温听晨也问过他,为什么愿意和自己做朋友,江?i腼腆一笑,说:“其实上高中之前我们见过,在一趟公交车上,我当时忘了带硬币,是你替我付的钱。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女生。”
温听晨感动到鼻酸。
可意外还是来了。
高一暑假,连上了一个月补习班的她接到江?i的电话,说班上几个同学准备去南郊卧佛山下露营,问她要不要一起。
那时温听晨也希望能缓解自己和同学们的关系,特意和补习老师请了一天假,又自掏腰包买了很多饮料零食。
到了露营那天,大家在学校门口集合,然后搭公交去水库。
看见温听晨出现,有同学垮了脸,江?i解释说是自己邀请她来的,人多热闹。
大家表情讪讪,但看在江?i的面子上什么也没说。
露营的目的地是南郊半山腰的一个水库,那里有与市区截然不同的景色,慕名而来的游客很多,温听晨在上山途中还遇到了刚高考完的唐承,两人打了照面,唐承让她注意安全,早点回去。
一行人在平坦的河滩边安营扎寨,没了家长的管束,玩得要多疯有多疯。
吃完烧烤,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句热,然后有人提议下水比赛,从这块河滩游到卧佛脚下,最后回来的那人周末请客吃烧烤。
一听请客,女生们也沸腾了,只有温听晨指着河滩边的一块警示牌说:“水挺深的,还是别下去游泳了。”
众人翻白眼,怪她扫兴,说对岸的游客也有不少下水的,什么事都没有。
江?i对她笑笑,也说没关系,他从小在海边长大,最擅长游泳。
温听晨没再劝,男生们脱了衣服,一头扎进水里,岸上的人开始计时。
最初的时候,能看见江?i遥遥领先,到了湖心似乎有人超越了他,再后来游到卧佛脚边的视线盲区,就看不清谁是谁了。
十几分钟后,男生们陆续折返,却迟迟不见江?i的身影。
一开始,没人放在心上,有人说江?i吹牛,还说自己最会游泳,结果也不过如此,等他回来要痛宰他一顿。
又过了十几分钟,湖面上还是不见江?i,少年们逐渐意识到不对劲,沿着河滩分头寻找。
这一找就找到太阳落山,有女生吓哭了,“现在怎么办啊?江?i不会出事了吧?”
“别胡说,江?i命大着呢,不可能出事的!”
“可是……”有男生望向了温听晨,“灾星在这儿啊……”
温听晨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跌坐在河滩上。
后来,警察来了,他们被各自的家长领回了家。
消息再传来是两天后,警察在下游打捞到了尸体,经家属确认,就是江?i本人。
法医经过检查,给出的说法是死于溺水。
温听晨得到消息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吃什么吐什么。
方萍吓坏了,半夜送她去医院。
温听晨在病房迷迷糊糊烧了三天,醒来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是望着天花板不停流眼泪。
江?i出殡那天,温听晨将将出院。
方萍怕女儿伤心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她,没想到接电话的时候还是说漏了嘴,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温听晨拖着憔悴的身体打上车,直奔江市公墓,到了门口远远看见为江?i送行的队伍,却始终没有勇气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