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那种关系,为何如此急着否认?
服侍生显然看多了这种场面,一位国防军军官和一个美丽的东方女人,在一个私密性很强的高级包厢里还能做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但一般情况下,这些军官都会选择保密,他们可不想因为美丽的地下情人而沦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更不想因此徒增家庭破裂和仕途止步的风险。
服侍生觉得自己做对了题,带着了然的微笑,拿出十二分的服务精神安抚恼羞成怒的高端顾客:“长官您放心,我们尊重每一位顾客的隐私,就算是美国的总统和他的女秘书来到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发生过什么。”
这家店的服侍生是会扎心的。安娜看了一眼费多尔极度难看的脸色,差点没笑出声。
费多尔面无表情:“……你可以出去了。”
服侍生带着满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笑离开,并非常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费多尔一转头就看见了安娜托腮看戏的模样,笑意盈盈,恍若一只美丽的猫,分明是另一个当事人,她却全然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对于他的尴尬和恼怒视而不见。
和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女人谈判,他又有什么优势呢,他放弃了拐弯抹角的试探和毫无意义的提防,直入正题:“弗雷德里希还没有提交申请,你知道,他最大的顾虑是你。”
安娜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红酒,“您想让我做什么?”
“你应该劝导他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路,不要成为他追求理想路上的阻碍。”
“费多尔先生,选择权在他手上。您虽是他的哥哥,但我认为您对他了解并不全面,他是个有能力做出独立选择的成年人。”
“你不可否认,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做出有意义的选择,是因为你。”
安娜微笑,“是的,我知道是因为我,但这也是他的选择,我从未干涉过他的选择,至于有意义与否。”她耸了耸肩,“您说了不算。”
费多尔眉头紧紧皱着。
“一个受到良好教育且明事理的淑女,应该劝导一个……”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开口,“爱着她的男人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应让他无后顾之忧,成为他最坚实的精神堡垒。”
安娜笑眯眯地说:“费多尔先生,您不想我成为赛克特家族的一员,要求一个情人承担一个妻子的责任未免也太过分。”
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眼中闪烁着恶趣味的光芒,“费多尔先生,如果您允许我成为弗雷德里希的妻子,我想,我会好好履行劝导丈夫的义务哦。”
费多尔怒极冷笑:“不要做无意义的妄想!只要我还在这个家,你永远无法成为他的妻子!”
安娜耸肩,作无辜状,“费多尔先生,您见过哪位情人劝导一个男人走向正途呢?情人是如此邪恶的存在,虚荣,拜金,狡诈,无情,引人堕落,不做一些坏事岂不是有损于我的威名?”
男人下颌线紧紧绷着,脸色已经不能够更加难看,似乎是在克制想要揍她的冲动。
安娜见好就收,“综上所述,要求一个情人,去劝导弗雷德里希追求他的理想,这件事情既不合理,也不应该发生。”
费多尔无奈妥协:“你想要什么?提出你的条件,或许我可以满足你。”
安娜看着他极度难看的脸色,突然笑了一下,“以弗雷德里希对我的了解,我如果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明天他就能去找你谈心,他一定会怀疑你用什么方法收买了我,要求我去做你的说客。费多尔先生,想必您也不希望看见这种场面?”
费多尔再度确认,这个可怕的女人是一个邪恶的魔鬼。
她披着柔弱美丽的外皮,游荡于尘世间寻找她的猎物,一旦被她盯上,就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性,她善于操纵人心,玩弄感情,游刃有余,引发厮杀后悄然离场,带着邪恶的微笑观看秩序的崩溃。
男人的愤怒,不安,甚至对她超出寻常的关注和欲望都只是她的调味剂,她不追求尘世意义上的金钱和地位,这些都只是附赠品,她真实的意图是看着他们落入欲望的深渊痛苦挣扎,面带胜利的微笑离场。
弗雷德里希究竟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魔鬼。
而他自己,又对这个魔鬼产生了什么可怕的欲望。
看见费多尔难得露出颓丧的表情,安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这个老实人。
他是挺封建的,也很固执,还很专制,毒舌得一批,浑身上下一堆的缺点,但同时,他不屑与弱者计较,对亲人的关心是别扭中的周到。
他具有一种不肯认输的精神,体现在气质上,就是一种不可一世的冷傲,这种气度在这个社会中非常难得,安娜见多了卑躬屈膝的模样,她承认自己很欣赏不跪的模样。
他身上有很多令人讨厌的特质,但安娜并不讨厌这个人。
她难得良心发现,收起了一身的攻击性,把目光和声音放得柔软许多。
“费多尔先生,弗雷德里希曾和我说过您。”
男人看着她,眼神带着疏离的警惕,他似乎在提防着她耍什么花招。
安娜并不理会他的敌意,斟酌片刻,简短说道:“您从战争年代成长,经历战争的动乱和社会的动荡,身为家族的长子,您曾遭受很多苦难,为了赛克特家族做了很多事情,背负了许多牺牲,承担了很多责任。时至今日,即便弗雷德里希已经长大成人,您也依然不自觉将他纳入羽翼保护。但是……”
她认真凝视那双略显呆滞的冰蓝色的眼睛。
“弗雷德里希已经长大了,他自然会找到属于他的路。您也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不同于家族长子的人生,适时卸下一部分沉重的枷锁。有时候您看起来太疲倦了,满身的攻击性也会给您带来沉重的负担,尽管您在极力掩饰这点。”
她说完这段话,起身告辞:“费多尔先生,感谢您今晚的招待。”
她以为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会产生类似于恼怒的情绪,就是那种“你什么档次也敢来教训我”的情绪,所以说完话就要提前脚底抹油,却听到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我送你回去。”似乎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是格外温柔。
安娜转过身来看着费多尔。
喔,他居然没法发飙,还要送她回家,情绪是蛮稳定的,要是其他纳粹军官早就掏枪了。
她开始得寸进尺。
眼睛盯着排得满满当当的桌子。
造孽哦。
点单一时爽,但浪费粮食是要遭天谴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一桌子都打包带走?好贵的呢。
费多尔看见她两眼发直,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赶紧把她拉走。
见她磨磨蹭蹭就是不肯离去,眼睛都钉在了桌子上,费多尔只好解释:“这个餐厅的所有食物都不能外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