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吧。”他道:“谁叫你跟错了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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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已开始提笔蘸墨,在那空白的籍册上写字。
写到名字时,那锦袍官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叫停了他。
“下官有个好主意。”他道:“您瞧,那狗东西哭个不停,实在窝囊得紧,不妨给他起名为'泣',如何?”
“这名字也太不吉利了点。”另一官摇头道:“他一声不吭,光掉眼泪,看来是心里不服的。依我看,还是'啼'字好。”
“哈,妙极妙极!就这么给他写罢。”
这两人一言一语,完全无视了李弃与乌尔岐,更是把李弃方才的争辩当作屁话,那一本籍册就这么罔顾二人意愿,被这两名肆意妄为的官员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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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走的路上,李弃看着那上面的“萧啼”二字,想到方才二人所受之事,饶是早有准备,手依然有些气得发抖。
这同以往他自己受辱不同,不忿一时难以消解,李弃便先将籍册收在怀里,扯开衣袖,给乌尔岐止血。
“对不起。”他检查着乌尔岐被砸到的位置,确认他眼睛没事后,方愧疚道:“让你遭罪了。”
“我原想着自己去秋狩,但又想叫你多见见人。”他清了好几遍嗓,声音还是不大好听,只好努力将话说得清楚:“你日后若要成事,须得有助力……这才来带你入籍。”
“阿弃,不要紧。”乌尔岐把手伸过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道:“我知你是好意,目的业已达成,这点苦我能受得了,况且我避开了要害,伤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李弃拉着他的手,听到他少有的这么喊自己,心知他是有意宽慰,感动之余,又觉得心里酸涩难过。
担心影响二人本就不高的情绪,他没将其表现出来,勉强笑了笑,牵着他慢慢的走。
“………诸天先人神灵在上。”沉默了会,乌尔岐突然以塞北话喃喃,他声音很小,后面的几句李弃没太听清,问道:“什么?”
“我在祈祷他们能活得久一点。”乌尔岐认真道:“活到我长大。然后亲自扒下他们的皮,挂在塞北的草原上风干喂狼,再……”
烈日当空,李弃听着乌尔岐精心为那两官构思的死法,大受启发。
“可惜你们的神不会保佑汉人。”李弃道:“不然我也去祈祷一番,叫那些欺辱过你我的人,都'长命百岁'了。”
两人又半开玩笑的聊起更多血腥的场面,渐渐的也就消了气毕竟以现在的状态,一昧的愤怒除了伤肝,就再没任何作用了。
希望祂们也可以保佑他。乌尔岐在心里想,李弃虽然不是塞北人、虽然和他没有血缘联系,但他们对待彼此至少都比对方的亲生兄弟要好,从这个角度说,他大抵也算是他的半个兄弟,是能得到塞北神灵垂怜的。
第二十三章
李弃识得些许草药,待会冷宫后,又去那些荒芜的土地上找寻药草,回来捣碎了附在乌尔岐伤处,对于那个所谓的新名,二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
那伤愈合后也没有留下明显的疤。至少李弃再在数月后的秋狩见到他的皇兄皇弟们时,他们无一人发现身后乌尔岐面上的痕迹。
甫一照面,五皇子便开始纳闷这天杀的李弃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父皇什么时候说要带他了?
他身侧是他的母妃,再后方是抱着尚未断奶的小皇女的侍女,旁的下人各自站在更后。周围的皇子皇女跟着各自的母妃扎堆,眼角余光却一直悄悄的往李弃的方向瞥。
倒也不怪他们好奇。毕竟李弃从未参与过往年的秋狩,对于一些年岁尚小的人来说,他们甚至没见过这么一号人,更不知道眼前这人便是他们的母妃避而不谈的那位“三殿下”。
“……娘亲,娘亲。”被打扮的粉雕玉琢的小皇女正被嬷嬷抱着,她顺着周围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两个人站在一处,身边空落落的,她心底好奇,便又去问她的母妃:“你们在看谁?”
那妃子回过神,她在诸妃嫔里算是颇年轻的,对三皇子及其母家当年之事不慎了解,她又打量一番那两个人身型算不得挺拔,但已多少有了雏形,衣着虽陈旧,其主却不显尴尬畏缩,便这么大大方方的站在一个不算显眼却又不隐蔽的位置,神色自若的对立相谈她暗暗一叹,给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便哄起小皇女,将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居于深宫,最忌讳的便是好奇心。如她一般位分不高的妃子大多也都这么想,她们不明白为何陛下这次会带上三皇子,但也不愿过多掺合,各自移开视线,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没什么人认识李弃,知道乌尔岐的人便更少了。
“皇帝怎么还不来。”他撇了眼远处的深林群山,又遥遥望向那头金绸红缎的帝王仪仗:“我感觉他见到你时,估计连你是谁都认不大清。”
“哎。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李弃笑道:“只能认龙袍了。”
李弃这次能跟过来的原因很简单梁帝从没下令禁止他参与秋狩过。
换言之,他一直都可以来。只是此前内务府没派过人知会,他也便一直以为是梁帝的命令。
这次他自己找上门去,那些阉人虽惊讶,但这事到底合律合规,他们没过多为难,待到时候到了,便有几个小太监客客气气的敲开冷宫院门,请他们二人一道跟去。
“……对了。”李弃想起来件事,道:“我同他们说,你是我的伴读。”
这便是提醒他要注意言行了。乌尔岐会意,两人趁着他们不再关注,很快的彼此握了一下手当作鼓励,待到阉人喊着“陛下到”的尖声想起时,便向后退了两步,随众人一起,跪在李弃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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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身。”
跪了得有一会,他们方听到一中年男人的声音。
那是梁帝。
李弃起身。不远处的梁帝是他血脉相连的生父,后者轻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边是整装待发的亲卫,他身后还有几名执拂尘着道袍的老者,站在十多位文武官员之前。
梁帝扫视过宫中众人。乌尔岐猜他既没认出李弃,也没看出自己是谁他的视线不曾在他俩身上停留过,或许只是将他们当作了谁的下人?
“好了,不必傻站着。”梁帝摸出一根羽箭,慢慢搭上弓。远处的太监立刻会意,关着数百野物的笼门纷纷打开,受惊的动物四散开来。
他拉开弓,随手将箭射出,破空声起,一只赤狐腰腹中箭,应声倒下。
“朕抛砖引玉,皇儿们可莫要让朕失望。”梁帝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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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渐渐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