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 / 1)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此时全部交了出来,等于将自己的生命以献祭的姿态完全奉上,倘若楚玉因此要处置他,他完全反抗不了,完全抵挡不了。

“为什么?”桓远喃喃地道,“也许是我想要信你吧?”

他给自己留后路的安排,源自于对楚玉没办法完全信任,可是看到方才她认真苦恼的神态,她真切忧心的眼眸,他忽然间强烈不忍起来,竟然鬼使神差地,将自己苦心的安排和盘托出,说完之后,他也竟然没有后悔。

楚玉放下手炉。

发觉她的动作,桓远终于忍不住抬起来眼帘,但是楚玉却将脸别向一旁,她的声音里有着细弱的颤抖:“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对于楚玉而言,桓远留后路的做法根本就无可厚非,她脑海里并不存在主从之间需要完全服从坦诚的概念,可是桓远最后的坦白,这分量却重得让她不能忽视。

不仅仅是因为正好解除了她的燃眉之急,她知道桓远这一坦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完全地袒露在她面前,她随时可以伤害他,他却不能反抗抵挡。

不同于年纪小的流桑,也不同于没那么多心思的阿蛮,更不同于不在乎是否依附他人卑微存活的柳色,桓远的骄傲楚玉是见识过的,她也知道,他有多么的渴望自由,他曾经受过侮辱和伤害,他思路严密个性谨慎,不容易轻信人,也绝少这样毫无防备。

但是他现在退让到了这么一步。

在这个世上,在这个人身上,彻底的信任有多么可贵。

楚玉从来不认为,别人为她付出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当有人真心地对待她,她也会感受到并记在心里。桓远这份心意沉重得难以想象,让楚玉的鼻子钻进一种酸疼的刺痛。

积累下来,她已经亏欠他太多了。

既然有桓远的后路支持,楚玉也便放心许多,她纵然是立即消失,其他人也可托付给桓远。

只是如此一来,她欠下的更多,并且永远都偿还不了。

接着便迎来了第二天。

鸿门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暴风的荒原(五)

虽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并且事先在心中排演了许多次,但是真到了下药黑人的当口,楚玉还是止不住地紧张。一路看可是事实上公主并未染指于他,相反待他还甚是宽厚,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如镜好好的一定要密告公主,一反常态地参与政事。逼得陛下与公主离心。

他不知道天如镜和楚玉有什么内里纠葛。可是之前他们相处得不是还不错么?甚至天如镜失踪了,楚玉还特地亲自出城去寻找?

心里想着。越捷飞不由自主地看向天如镜,却见他地小师弟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溢满了浓郁的暖香,香气之中那种懒洋洋的意味几乎要从呼吸渗透到心跳,那种醉人的余味令人不由自主地安定松弛下来。

楚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藉由倒酒的动作稳定自己的手,即便是在熏香的舒缓之下,她依旧难以压制疯狂的心跳。

很近了,很近了。

她地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天如镜紫色衣袖下的手腕,刹那间变得火热期盼,但是她随即装作喝酒,掩盖住跃跃欲试的神情。

尽管菜肴做得像花一样精致,但是楚玉并没有吃几口,她慢慢地自斟自饮,也慢慢地跟二人说一些从前地事情,她的声音里充满着落寞和惋惜,听得越捷飞也不由得恍神起来。

“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在东山上喝酒?”楚玉说着忽然想起王意之,心脏陡然一沉。当初一起喝酒地人,已经不在身边了,而当初一起喝酒地心情,也再找不回来,她垂下眼帘,“那时候真的很好。”

美酒,星光,一同放声大笑,肆无忌弹地歌唱。

这样地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有的人远走他乡,有的人不能相信,有的人彻底决裂。

而她很快也将离去。

从前繁荣的土地变成了荒芜的平原,荒原之中不会剩下一个人,只有无穷无尽的暴风呼号着席卷。

越捷飞听着楚玉的话语,已经有了些绝望的颓意,他忍不住开口安慰道:“公主不必如此,你与陛下不过是一时不合,等过阵子,陛下气消了,自然便不会再怪你了。”听着楚玉的话,他觉得很不祥,她这个口气,简直就好像是即将死去的人一般。

楚玉古怪一笑,瞟了眼天如镜:原来他没有将她必死的未来告诉越捷飞。

如此也好。

笑着摇了摇头,楚玉先自己满上一杯,随即从座位上起身,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壶来到二人身前,给他们分别斟了一杯酒,柔声道:“最后一次吧,我最后敬你们三杯。”随手放下酒壶,楚玉回到座上,斯文地端起酒杯,目光先后望过二人,“第一杯,我敬越捷飞,我谢你从前一直保护我,不遗余力。”

楚玉给越捷飞倒酒的时候,他受了点惊吓,似乎不习惯楚玉做这样的事,但是还是没有阻拦,听闻楚玉的话,他神情有些难过,跟着举起杯来:“公主何必言谢?那是我职责所在。”

楚玉抬了抬眉毛,举杯快速一饮而尽:“那是你的事,本公主还是要谢你。”纵然是职责所在,也不能否认越捷飞那么多次为了她刀光剑影出生入死。

越捷飞先浅尝一口,接着也学楚玉的样子。仰头尽饮,却见楚玉的目光投往他对面的天如镜,天如镜看着酒杯。好像在呆呆地出神,越捷飞轻咳了一声。天如镜才怔怔地回过神来,慢慢举杯喝光液体。

他不会看出来什么问题了吧?

楚玉有些忐忑地想。

不过她第一杯酒完全没有加料,就算天如镜疑心,也没办法发现什么。

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临时退缩也不是办法。

楚玉咬了咬牙。这时候反而完全镇定下来,之前疯狂的心跳,颤抖的手脚好像全都是幻觉一般,她露出忧伤地微笑,继续起身,端起自己的酒壶,照例是先给自己斟满了酒,然后才走到越捷飞桌案前。

弯下身子地时候,有那么一刹那。楚玉宽大的袖子罩住了酒壶,也就在那一刹那,她扶在壶盖上的手微微使力。转了个很小的角度,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给越捷飞倒酒。

这只酒壶。是她陈述要求。让容止亲手加工出来的,乃是曾经在电视和小说中看过地鸳鸯壶。酒壶内分作完全隔绝的两半,一半酒没有问题,另外一半则混了迷药。

转动机关,便可控制从壶嘴中倒出来的是哪一半的酒。

虽然已经做足了表面功夫,让越捷飞二人以为她这次邀请是来跟他们叙旧的,而且容止提供的迷药味道也不重,混在酒中完全尝不出来,但楚玉还是怕他们小心防备,便故意用自己用过的酒壶给他们倒酒,并且自己先行喝酒,以表示酒中无毒,降低他们的警惕性。

不仅如此,她第一轮斟上的酒还是完全没有加料地,更是为了解除对方的戒心。

十分冷静地给二人斟满酒,楚玉又一次返回座上举杯:“这第二杯酒。”她转向天如镜,真诚笑道,“虽然你害了我,但我还是要谢你,谢你告诉了我一些事。”

随后又是满杯尽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