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锐一边报告民警,一边牢牢按住了被激怒的王明伟,不让他跟人动手。
当时值班的民警到场之后,严肃批评了谢子,给他扣分记过,警告处理,让捂着脸的王明伟去洗漱间冲洗一下。
陈锐说,当时他陪着王明伟去的洗漱间,王明伟的脸色铁青得吓人。
陈锐就劝他,说大不了下次离谢子远一点,那种人,手上沾过人命的,都是狠角色,惹不起总躲得起就是了。
结果当时王明伟脱口而出「操他妈,谁没杀过人似的!」
陈锐吓了一跳,当时就把那句话记在了心里。
之后很长时间,王明伟都没有提过这件事,陈锐只当是王明伟当时受了欺负,发狠吹牛逼,没有当真。
可是随着两个人越来越熟,陈锐越来越觉得王明伟身上藏着秘密。
陈锐说,起码有三个地方,王明伟表现得很不对劲。
第一,王明伟说自己是本地人,一辈子在家务农,后来进城打工,娶妻生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可是有时候监房里闲聊,他对南方尤其是广东那带的习俗侃侃而谈,非常熟稔。他总说是听人说的,有亲戚在那儿,但是陈锐仔细观察觉得,王明伟的身上带着南方人的生活习惯比如一些不自觉蹦出来的口音腔调,饮食上的细微习惯。还有一次,监狱放了一部 90 年代的港片,里头有好几个粤语梗,翻译成普通话之后,笑点就没了什么味道,犯人们都看不明白,只有王明伟咧开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陈锐觉得,王明伟一定在那儿生活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明伟从来都不承认。
第二,有几次王明伟不小心说起,他姐姐曾经怎么样怎么样,但是后来亲属接见的时候,陈锐问王明伟,是不是他姐姐过来了,他却矢口否认,说陈锐记错了,他从来都没有什么姐姐。
第三,俩人在狱内混得很熟,称兄道弟的,约好出去之后还是一辈子的兄弟,一起在外头打拼一番事业。陈锐在外头有些路子,可以做点类似于看场子和走私的生意,但是王明伟却死活不愿意干这行。陈锐看得出来,王明伟很缺钱,也很想赚钱,但是他只要一提到容易被警察盯上的灰色交易,王明伟就明显地抗拒。
再结合王明伟脱口而出的「谁没杀过人似的」,陈锐觉得,王明伟一定有问题。
本来,陈锐也不打算举报这些,可是现在,为了减刑,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一番话听完,我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
我怎么也没想到,就简简单单地听个举报,竟然牵连出了这么重大的情况。
这线索说起来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这些都是陈锐一个人的猜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甚至可能是他为了获得减刑,故意拼凑出来的。
往大了说……如果,如果是真的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背上就渗出了冷汗。
我让陈锐先回去,交代他千万把牢口风,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今晚找我说了些什么。
他离开之后,我没有丝毫犹豫,拿着记录下来的材料,走进了监区长林大的办公室。
4.
很快,这条线索就被整理成了纸质材料,从监区、监狱、省局……层层向上汇报。
省局收到线索之后,非常敏感,立刻着手进行研判。在省局的牵线搭桥下,我们和王明伟户籍所在的当地派出所取得了联系。
一比对之下,我们发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
我们监狱里关押了这么久的这个人,竟然根本不是什么王明伟!
真正的王明伟,早在 10 多年前就失踪了。
5.
当地派出所声称,王明伟是他们村子里的一个农民工,2002 年的时候外出务工,之后就音信全无。他家里只有一个母亲,在之后没多久,因病去世了。
由于没有家人报警,当地村委会也没处理,王明伟的身份一直处于某种微妙的空白状态。
当地人都知道他已经失踪多年,可在警方的资料库里,始终没有把他列入失踪人口处理。
我们把王明伟的照片发送过去之后,当地派出所很快传来回复,说比对了照片,又找了当地一些认识王明伟的人来认,都说长得不像,大概率是冒名顶替的。
得知这一情况后,我们迅速和逮捕王明伟的地方派出所取得了联系。
经了解,这位「王明伟」长年在该市以打工为生,没有结婚,只有一个有同居关系的女朋友。目前无法准确了解他来到该市定居生活的时间,只能大概推测,在 2000 年以后,2005 年以前。
为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立刻提审王明伟,而是将他的资料和照片,发给了省公安厅相关部门,请他们与通缉资料库里的在逃犯进行比对。
根据我们猜测,这个「王明伟」冒充他人身份生活,长达十数年,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真正身份是一名在逃通缉犯,所以不得不偷取他人身份为生。
大概一个礼拜之后,省厅传来了好消息。
经过比对发现,「王明伟」和一个在 1997 年犯下重大轮奸杀人罪行的在逃犯林中,相似程度极高。
6.
1997 年,夏天。
晚上 9 点多钟,南方的天早已经黑透了。
一对年轻的大学生情侣,趁着夜色,在湖边谈情说爱,气氛旖旎。
远处湖边,晃晃悠悠地走来了三个人。
酒气浓烈,不知道喝了多少,他们路过这对小情侣身后的时候,小情侣不约而同地捂住了鼻子,停下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三个人却没有离开,反而借着酒劲,蹲到了小情侣的边上,跟他们搭起话来。
三个人年纪都不大,说起话来流里流气,甚至还动手动脚。
他们语气轻浮地问这对情侣有没有结婚,知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做有伤风化,还自称是什么风气纠察大队的,要把小情侣带去树林里「处理」。
这种一听就是酒话,小情侣没有当真,十分厌恶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