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笺身侧的手指一缩。
这样的话?、这样的论调,他?一十七载初闻乍听,多少字句在胸口盘桓几轮,却终觉这里不妥,那里无?力。
姜重山将他?神色尽收眼底:“不必窘迫,日后?你在家渐渐就知道了,没什么规矩。其实你不肯妥协,我倒很欣慰,宫里竟没搓磨掉傲骨与原则,倒省了日后?我慢慢教你了。”他?停一停,“只有一点?要与你说清楚做我的孩子,要学会站着回话?。”
这番话?分明不重,却让宴云笺有片刻几乎喘不过气?。
他?稳一稳心?神,低声应:“将军教诲,绝不敢忘。”
“你站在此处这样久,还要称我将军么?”
宴云笺声线轻而涩:“义父。”
他?微微抬头,“大礼未行,请您准许孩儿叩拜。”
“好,”姜重山道:“你非梁人,不必对我行梁朝之礼。”
宴云笺长睫轻动了下,尽管双眼依旧空茫,但分明有隐秘的欢慰自?眼角眉梢浅浅流露出来?。
他?屈膝,动作稳重端然?,跪地手臂平举双手交叠,掌心?向下端在胸前。
叩首下拜,额头与手背留有三寸距离。
姜重山受了他?以?昭礼的三拜,伸手去扶:“好了,就算乌昭和族人是钢筋铁骨,你也腿伤方愈,快起来?吧。”
“其实把?你留下还有另外一事要问,”姜重山抿唇,“你与阿眠共染欲血之疾,可还记得当时的日子?”
宴云笺猜到姜重山一定会问此事,但当他?真正说出口,他?还是不可抑制地低下头去。时光不可倒回,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
但历历往事与眼下情况堆叠心?头,他?是真的觉得,在姜重山父女面前,他?不配站着。
“记得,是四月初七。”
姜重山沉声:“男女力量生来?悬殊,若男女共染,多由强方牵制,那日看阿眠落水情状便知道,她需要用你的血。若没记错,欲血之疾发?作当以?六十九日为期,这么算也没剩几天了。”
宴云笺轻轻点?头:“您放心?,这些我都牢记于心?。期限之前,必早做准备。”
“好。还有……似乎欲血之疾被供血一方有不能碰的膳食?”这一点?,姜重山却不是很清楚了。
宴云笺低声道:“不可饮酒。除此之外都无?妨。”
姜重山点?头。
注视眼前沉稳又坦荡的人,很久才缓声:“阿笺,欲血之疾状况复杂,我身为父亲,必细心?保护阿眠,但许多时候,也需你帮着周全。其实与你讲实话?,这等事情若换旁人,我必定断其手脚与舌头锁在家中?,只做我女儿的血囊,但是你”
他?顿了顿:“我半生断人无?数,我信你。你不要叫我失望。”
这话?实在太重了,宴云笺缓了下,掷地有声:“姜姑娘的清白重于我生命之上,与我的信仰等同珍贵。”
姜重山清楚这句话?的力量。
但他?太年轻了。这句话?流露出坚定与决然?,也还露出了些别?的东西。
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却又有另一石悬起。
姜重山上前两步,按住宴云笺肩膀。
素衣下包裹的肌肉结实有力,如他?这个人一般,蕴锋刃于无?形,城府如山似海,既深且沉,最难掌控。
这好,也不好。
他?如一普通父亲般拍拍宴云笺的肩膀,力气?不重,话?却意味深长:“以?后?,你也是阿眠的哥哥了,与阿峥没什么不同,甚至比他?还要稳重许多。我知道阿眠的事你必会处理好,亦会照顾爱护她,拿她当亲妹子,不叫她受罪。”
这一次,宴云笺没有答“是”。
薄唇翕动两息,他?声音轻,说的是:“我明白。”
……
他?们二人从祠堂中?出来?,穿过庭院,外面小路旁姜行峥和姜眠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竟一直没走。
看见人出来?,姜眠“刷”一下站起来?:“你们谈完啦?”
见女儿姜重山本能便会含起笑意:“怎么没回屋歇着?眼看日头要毒了,京城暑气?热,莫晒坏了。是在等爹爹么?”
姜眠还没回答,姜行峥失笑替她说了:“不是,妹妹是有话?要与宴云笺说。”他?摸摸鼻子,“也不知你们一个两个都有什么小秘密,只有我没什么话?要与阿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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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重山回头看一眼:“哦,那便说吧。”
“嗯……”姜眠瞅着姜重山,眼底漾起浅浅的踌躇笑意。
姜重山懂了:“也要单独说?”
“可以?么?”
姜重山看一眼宴云笺。
倒没什么不可以?,他?太通透,太懂分寸了。
“去吧,前面有个凉亭,你们过去慢慢谈。”
姜眠是不拘在哪儿的,只要姜重山不反对就成。进了凉亭,她忙让宴云笺坐下:“刚才我就想?问,你的腿不是伤到了骨头吗?怎么没多休养一阵子,这才几天,这样走路能成吗?”
宴云笺握了一下膝盖:“无?碍的,都好了。我筋骨强健,比常人愈合的快。”
姜眠挨着他?坐下来?,仔细瞅瞅他?的腿,又看他?胳膊:“骨头能吃劲走路是一码事,那也不觉得疼吗?还是你忍着疼走路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