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片刻,终于缓缓弯腰,将姜眠放在地上。
他把他的小妹放下了。
一阵脚步声渐远,这座小院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天空飘下冰晶玉屑般的小雪,纯白?的雪花粒粒站在殷红温热的鲜血上。
姜眠长卷的眼睫轻轻眨了下,慢慢睁眼一丝。
鲜血自胸腹汩汩涌出,身体的力?气被一丝丝抽干,渐渐坠到更深的冰窟中?去。
视线模糊,又清晰,再次重归模糊。
他们一家,才刚刚团聚啊。
爹爹和娘亲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他们终于可以去过平静安稳的日子,骤然?失女,又是?为子所杀,他们可怎么办才好?
还?有阿笺哥哥……阿笺哥哥……
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他怎么受得了啊。
他求过,求自己不要再抛弃他。她?答应了,还?答应很快回去。
他现在心里?还?那么脆弱,若是?知道他亲手牵给自己的马送自己来?此绝路,会不会又自责、把过错算在自己头上。
她?好想陪着他啊。
姜眠用力?撑起眼皮,而?最终也只见世间渐成?一线,终于消失成?一片黑暗。
***
姜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一切都那么真实,春日阳光透过干净玻璃照进?屋里?,书桌上摞着高高的练习册,旁边手机振动不停,班级群里?,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终于考完了,去哪吃饭啊?”“学校后门……”“难吃!”“文华街有个……”集思广益,后面一串五花八门的饭店名字。
姜眠刚醒,发?觉自己午后困倦,捧着手机窝在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里?睡着了。
手机还?在不停震动,她?看一眼。梦里?就是?这个场景,醒来?之后,这竟然?是?现实么。
她?眨眨眼睛,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门口传来?开门声和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音,伴随着爸爸含着笑?的嗓音:“我家小宝呢,快出来?陪爸爸去超市。你妈今天加班,爸爸给你买炸鸡,不告诉她?。”
姜眠从屋中?走出来?,脑中?有些空白?,站在那里?看他:“爸爸,你头发?怎么变这么短?”
姜重山摸摸头顶:“短吗?都一个月没剪过了……唉,是?不是?又变秃了啊。”
不短吗?姜眠歪了歪头,好像……这么看倒也没什么。原本还?有些空茫的脑海,看见他,嘴里?很自然?的说下去:“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你的课题结题啦?”
姜重山仰头哈哈笑?:“可算结题了,没准是?你老爸千年之前同名同姓的老兄弟在保佑。”
他一边调侃,一边打开冰箱往里?面放东西:“这次考的怎么样啊?估摸着数学能有多少分?”
姜眠身板一直,仰头道:“我英语能考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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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数学。”
“那我说完了,还?买炸鸡吗?”
姜重山忍俊不禁:“买买买,怎么不买?老爸瞎问扫兴,再给你陪一杯奶茶。”
那种沉重感消失了。就好像做了一个梦,醒来?后,一切喜怒哀乐都随现实世界而?淡化,淡忘。
买回了吃的,姜重山陪女儿?看电视,听说是?这一阵在网上大火的《叱龙》,刚好讲的是?姜重山与宴云笺这对义父子的传奇。这部剧制作班底精良,演员演技在线,一上线便好评如潮。
姜眠心思放在电视上,却?不能完全全神贯注,看这个剧,她?总觉得有一丝空茫茫的感觉,又说不上遗漏了什么。
电视刚好讲到宴云笺迫害构陷姜重山通敌入狱的那一段,姜眠嘬着奶茶瞅瞅姜重山:“爸爸。”
“嗯?”
“你是?大佬,看这个剧情有没有不符合史实的地方呀?”
毕竟大家都知道电视剧是?电视剧,历史是?历史,历史剧为了剧情冲突,有时会做一些艺术处理。
姜重山还?真想了想,原本他做课题做的头大,看剧就当陪女儿?,也没往心里?去,但女儿?问了,他便仔细起来?:“大体上还?好,只要是?涉及到姜重山和宴云笺的艺术创作,原本也跑不出大框架。这两个人?本身都是?传奇,故事性?都很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单拎出一个人?的生平已经足够精彩,合在一起,那是?无与伦比的千年魅力?。迷幻、彭湃、跌宕起伏,令无数学者呕心沥血一遍遍挖掘探寻。
姜重山带着专业的眼光审视:“现在关于这段历史的研究理论呢,分黑白?两派。白?派认为姜重山是?一切的主导者,包括宴云笺假意?陷害他入狱、使他有金蝉脱壳的机会都是?由他一手策划,最终推翻梁帝的□□;黑派则相反,认为宴云笺在人?格手腕上要高于姜重山,是?他主张推翻那个腐烂的朝代,不得已用了非常手段,所以当年父子反目是?真的,但这两个人?理念实在一致,最后冰释前嫌也是?真的。这两者的区别呢,就是?他们父子俩究竟是?谁先跟女皇统一了战线,一人?主导,另一人?就是?附从。”
“不过这个剧么……历史顾问和导演思路都属于白?派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拍。”
此刻屏幕上正是?昏暗牢房,饰演宴云笺的青年演员跪在地上,隐忍痛苦地说着台词,诸如义父你受苦了等等。
姜眠好奇:“爸爸,那你是?哪个派的?”
“黑派。”
“你觉得宴云笺比你厉害?”
姜重山哭笑?不得:“我是?我,他是?他。你各论各的,请直呼其名。”
姜眠重问:“爸,你觉得宴云笺比老姜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