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临川:“……”

接收到曲临川求救的眼神,左百龄开口道:“最近的城池在东南方向不到百里,快马一个时辰多一点就到。”

见姜逸之不说话,曲临川放下了碗,他垂眸拱手,态度真诚:“姜道长似乎对曲某有误会,不知可否坦言,也让曲某知道究竟有何不足。”

他既然开门见山,姜逸之也不是忸忸怩怩拐弯抹角的人,当即便放下陶碗,正色道:“曲临川,你将那羊皮卷和令牌给我的时候,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勾结曲梁三殿下将时疫引入南沧,甚至引入军营,又是什么主意?”

姜逸之想起之前在高家村外遇到的那些人,黑衣人功夫平平姑且可以算是那位三殿下弄来的,但那名修士绝不是三殿下能够轻易吆喝的角色。

再加上后面一连串的事情,姜逸之自然就怀疑上了这位曲家嫡长子。

曲临川看向姜逸之的双眼,他不笑的时候气势很足,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只是静静地将他看着,等待答案。

“给你羊皮卷和令牌,是想看你是否真的不管俗事。”曲临川毫不避讳地开口道,“那张图是假的,令牌也是假的,如果永昌公主真的拿到了那张布防图并以此为根据制定战术,那么曲梁二十万兵马我会全部吃下,片甲不留,而你若是持那块假令牌号令曲家做事……”

后面的话他不必说,只是一个眼神就透露出热气腾腾的杀意。

“至于将时疫引入南沧……这场战事并非是曲家想要看到的结果,越快结束自然越好,我此行是来止战,所有的计策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曲临川捋顺衣服上的褶皱,头发凌乱也丝毫不影响这位曲家嫡长子的矜持和威严,“别说是这些平民,这些军士,连我……都可以随时牺牲。”

他用羊皮卷和令牌确定修士不会加入战争,才撤掉了一线天的十名金丹高手;确定了永昌公主并非用时疫来做把戏的暴君,才决定以身入局送她一个人情……顺便将那位不中用且没眼色的三皇子锤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曲临川能坐上这个位置,是曲家的庇佑,能坐稳这个位置,是他曲临川的本事。

“姜道长,我十二岁便入朝堂,波谲云诡的险境我趟过无数次,天便生了我这样多疑的性子,但……”曲临川话锋一转,“战事,不是如愿停了吗?”

以区区百人性命,就万千人于水火,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于那染上时疫的百余人而言,曲临川是冷血的掌权者,是罔顾他人性命的魔鬼;而对于那些渴望安居乐业的人来说,曲临川是救他们于水火的好人,是胆识过人的谋士。

姜逸之抿唇。

如今的天下,本就是身居高位者翻云覆雨,若是有幸得了个仁君,便能安稳度日,若是不幸得了个暴君,那便是民不聊生。

曲临川身处这个位置,自然担负着他应有的责任,能在姜逸之她们面前坦诚到这个地步,实属不易了。

姜逸之没再说话,把碗里的小汤圆吃了个一干二净。

见她一言不发地去解缰绳,曲临川抿唇看向左百龄,用眼神询问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左百龄叹气:“我们会将你送到附近的城池,不必担心。”

“那姜道长这是……”

提到姜逸之,左百龄意味深长地看着曲临川道:“曲司徒,既然你选择试探他人,便应该做好了他人防备你甚至厌恶你的准备……甚至,在得知真相后依旧讨厌你的准备。”

曲临川愣住,旋即了然。

也是,难道他如今坦诚当初的目的,难道他是为了天下人布下这局,姜逸之就得原谅他吗?就得与他消除隔阂谈笑风生吗?

他有做事的权利,姜逸之自然也有讨厌他的权力。

天底下的好人难道就得被所有人接受并喜欢吗?好像也不尽然。

曲临川端起碗将里面的糖水一饮而尽,抱拳道:“如此,多谢。”

第216章 又见曲临川3

好不容易再次上路,姜逸之骑马在前,她左手持缰,右手写传讯符,将昨晚的事情告知齐天宇,他们无上仙门的辖区里面再次出现了玄级妖兽。

“救命啊,救命啊……”

听见求援,姜逸之下意识朝路边看去,只见一名母亲正抱着裹着烂布的孩子坐在那哭喊,她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眼神灰暗。

她这一声哭喊,像是求援,又像是呻吟,根本不指望姜逸之她们能真的过去扶她一把。

姜逸之翻身下马,她刚要走过去就被曲临川喊住了。

顺着曲临川的视线看过去,那小孩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溃烂流脓,猩红血肉像是肉糜,显然是得了时疫。

女人茫然地抬头,看见姜逸之后立马抱着孩子磕头道:“姑娘,你给我点吃的就行,给我点吃的就行……你别过来了……”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哽咽出声。

发现孩子染上时疫后,家里的人便将她们母女全都赶了出来,她抱着个还牙牙学语的女儿能走多远?眼看这才走到官道,路过的行人少得可怜,看见她们这患病的模样也是避之不及……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就算是她还能忍,可孩子……孩子要活不下去了。

姜逸之从芥子囊中掏出水和馒头,开口道:“我有药,我能治,你让我过去好不好?”

女人虽然没再说话,但她显然默许了姜逸之的行为,她看着姜逸之把孩子接过去喂药,又把药往自己的手里塞了一颗。

“吃吧,这药是治疗时疫的。”

女人点头,毫不犹豫地将丹药塞进嘴里,然后抓起馒头就狠狠咬了一大口。

没关系,就算是毒药,能在死之前吃到白面馒头,也就不算是饿死鬼了。

看女人狼吞虎咽,姜逸之这才转头开始处理小孩身上的伤口,这孩子才一两岁的年纪,时疫的溃烂已经遍布全身,她现在看起来像是被剥了皮的猫儿,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姜逸之都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不远处,左百龄看着姜逸之忙碌的身影,低声道:“曲司徒,你看见了吗?”

看见那孩子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口,看见那母亲无助绝望的眼神,看见你这计策下避无可避的南沧子民了吗?

曲临川抿唇:“总要有人当做决定的恶人,那又为何不能是我?”

杀一人而救百人,这个人如果是他自己,死,未尝不可。如果是别人,那么这个人由他来杀,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