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让夷愣了一秒。

一直以来他都相?信,自己早就已经愈合了。那?些?伤疤比皮肤还要厚重、坚固,只留下了一些?后遗症,总隐隐的不舒服。但这一刻,看到祝知希的表情,他才?意识到,那?些?藏在底下的脓从来没好好清除过,只是被痂掩盖了。

祝知希的愤怒划开?了那?层痂壳。他竟然在替他疼。

傅让夷定定地盯着这陌生的表情,伸出手,捏了捏祝知希的下巴,道:“都过去了,正义天使。”

天使才?不会想杀人。

“没有?过去。”你一直没有?走出来过。

他的视线下移,落到傅让夷的左臂。隔着衣服布料,他甚至能清楚地描摹出那?些?伤痕的形状。

“那?也没关系。”傅让夷很?无所谓地说完,忽然间靠近,近到鼻尖触碰到一起。气流在暖热的空气里交织,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怎么咬牙切齿的?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也不知是哪根弦断了,祝知希竟直接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他们?接过很?多次吻。但这是第一次,祝知希觉得心如刀绞。他如今才?知道,每一个亲密接触,可能都会令傅让夷想起残酷的过去,但傅让夷几乎从未拒绝。

[当你把一件事视作武器的时候,它才?会变成?武器。]他再次回想起这句话。天,当初自己是怎么天真?地说出口的?太残忍了。

即便如此,傅让夷依旧没有?发怒,没有?强势说服,哪怕这是他最痛苦的症结。

哪怕他的真?心一再地被践踏,却还是在今天,选择对他袒露一切。他以为他才?是最勇敢的那?个,这一刻才?发现,原来真?正勇敢的,是傅让夷。

一枚贝壳艰难地朝他打开?自己,露出柔软的蚌肉、一颗珍珠般的心。而他拿着一把尖刀,刀柄烫得快要握不住了。

这个吻越来越深,变得难舍难分,像他们?意外交缠的命运。舌尖划过他的尖齿,祝知希尝到血和蜜的香甜,也尝到眼泪的苦涩。他有?好多想说的话,想告诉傅让夷,那?不是爱,是诱.奸和占有?。可他又很?想说,我是爱你的,是真?正的爱。

可他也想过占有?。区别在哪?傅让夷会接受他的爱吗?会害怕他的占有?欲吗?会被他伤害吗?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重。傅让夷似乎察觉到了,分开?这个吻,拍着他的肩膀,低下头,轻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祝知希脸色苍白,拧着眉,下唇有?些?发颤。

他心口突然间抽痛,痛得浑身?冷汗涔涔,却不敢告诉他。

缓了一会儿,他才?抓住傅让夷的手腕,虚着声音说:“我……胃有?点不舒服,想喝热水。”

他知道傅让夷会毫不犹豫地下车、去找水。傅让夷也的确这么做了。

“你在车里等?我,哪儿都不要去。我很?快回来。”

“好……”

后视镜里的傅让夷快步离开?,甚至跑了起来,越来越远,消失在街角。祝知希盯着,不知是不是错觉,心痛的症状似乎变得微弱了一些?。

他打开?车门,在寒风中拢紧外套,一步步走回福利院,回到那?条走廊。

穿堂风像刀子刮在他脸上。祝知希毫不犹豫,伸手去摘那?没人要的相?框,可不知为什么,他怎么都摘不下来。

他突然哭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滴在水泥地上。这辈子他从没这样伤心地哭过。

最后,他用手背擦掉眼泪,捡起地上的半块红砖,狠狠地砸向那?相?框,像年少的傅让夷挥出的绝望的拳头,一下,一下,碎裂的声音在空荡的遗址中回响。

玻璃碎了一地,相?片轻飘飘地落下,祝知希捡起来,擦干净那?上面小雪人的脸。翻过来。

和很?多的合照一样,背后都会印上人名,这一张是用圆珠笔写上去的。祝知希忍着痛,数了一遍又一遍,找到了他的。

“廿廿。”

他喃喃念了好几遍,擦干眼泪,把照片藏进怀里,回到了车上。

第44章 温柔抚慰 “我要邀请你和我一起睡觉。……

傅让夷找了两条街, 才找到一家还没搬迁倒闭的小面?馆。店主人很热心,用纸碗给?他盛了一大碗热水,怎么都不收他的钱。

于是?傅让夷一路上端着这碗水, 快步返回。等他看到了那辆漂亮得与这条街格格不入的白色轿车,惴惴不安的心才稍稍放下。

刚走近,车窗就降下来, 祝知希笑着伸出半个脑袋,笑着冲他挥手,仿佛刚刚的不舒服已经完全好了。水已经变温, 他看着祝知希一口口喝完。滞后的感官此时?才慢慢浮上来,傅让夷攥了攥被水汽烫红的指尖。

“谢谢你。”祝知希的眼尾泛红,眼皮还有些肿, 显得他那颗红痣愈发明显,好像晕开了似的。

傅让夷移开视线:“好点了?”

“嗯。我们?回家吧?”

傅让夷点头?。

一路上祝知希都在和他说话, 天南地北的, 就是?不提刚刚那些事。很多?时?候傅让夷都觉得他特别通透, 总能一针见血地戳穿伪饰,直指他最软弱的部分。

可祝知希的通透又是?十分仁慈的。他明明挖到了,看到了,却又轻轻帮他把一切掩盖, 然后, 用不算太高明的手段转移话题。

“傅让夷你看, 这片雪!好标准的六角形啊。”

离家还剩一个路口, 在红绿灯前?, 傅让夷看向他指着的雪,最后移开眼神,望向他。

“要是?雪花能被留住就好了……”祝知希自言自语。

听到这句话, 傅让夷想?到了过?去他总会反复自我告诫的一句话强求一些不可得的东西,只会让他的人生更痛苦。

“嗯。”他也轻轻地重复,“要是?……能被留住就好了。”

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从遇到祝知希,对他冷言冷语,半真半假地演戏,半推半就地相处,易感期过?后,自我拉扯,给?自己敲响警铃,却又无法忍住,对他予取予求,为他改变自己,从头?开始学习如何?关心,如何?沟通,再一次、也是?最彻底地袒露自己,完完全全,不剩一丝秘密。

都是?想?留住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