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精巧,但这是违法的。”梁铮用手指一挑,拿了过去,“你自己拿着过去,那叫非法监听,你等等。” 他大步走进卧室,过了一会拿了一盒东西出来,“但若是警方赋予线人所执行的监听,过后即使对方抗议,也依然可以作为出庭的供证。”
“线人?可是我不是……”
“你早就是了,否则你以为你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参与到姚秋林的审讯里?那天晚上从桐花林出来,徐队担心你会有心理创伤,帮你联络了队里的心理咨询,那时候为了免除申请心理咨询的繁杂手续,就给你特批了一个线人的身份,后来见你也不需要,他也没让我和你说,不想给你太大的心理压力。”
徐叔……燕回时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他对对方的感觉一直很矛盾,他既无法完全的信任对方,却又忍不住想要亲近,在他的生命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如此接近“父亲”的身份,可这个人和他之间的关联,却是方勇,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他和方勇的血海深仇。
梁铮没有注意到他的失神,托着下巴思考着应该把监听器装在那里,盒子里装着一片薄薄的磁片,燕回时心里一动,抬起手开始拆裹着石膏的纱布。
“等等!你的手到底怎么了?” 昨晚梁铮几次想问,都被他用唇舌堵了口,此刻才看清伤势根本不像他所言只是擦伤而已,对方立刻紧张的问出了声。
“没事,受了点小伤。”
“这叫小伤?!” 梁铮皱着眉看着石膏,燕回时轻描淡写的耸了耸肩,见他一脸担心,笑着斜了他一眼,“也没妨碍我昨晚……睡了你三次啊。”
“……” 梁铮将磁片递给他,燕回时低下头仔仔细细的将纱布重新缠起来,看起来既认真又淡定,仿佛刚才那个坏笑着调侃的人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只是在包扎完毕后,他才发觉那个人的额头上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很疼吗?!”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擦,燕回时摇了摇头,“没事……”
“不许说没事!”梁铮应激性的脱口而出,燕回时吓了一跳,见他始终瞪着自己的手,安抚地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真的没那么疼,看着严重,其实没骨折,只是拇指脱臼了,打石膏不过是为了固定,以免习惯性的用手,好得快一些而已。”
“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脱臼?”
“……跟狗打了一架。”
“……” 梁铮知道他的性格,不肯细说的事情,无论如何也逼问不出来,他拿起对方的手,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才说道,“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也不在乎你想用什么手段,但是,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燕回时盯着他,梁铮的眉骨高,鼻梁又挺,加上眉上一道疤,眼中没有笑意的时候便显得极刚硬,十分地不近人情,可此刻那双眼睛中每一寸都写着忧虑,甚至惧怕,我把他变软弱了……不该这样的。他情不自禁地想到,心头涌上一阵伤感,想到这里,他轻轻推开了对方,“我该走了,你也该走了。”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燕回时原以为自己会有一丝犹豫或是胆怯,但低头看到手上缠紧的纱布,乱跳的心就这样沉淀安稳了下来,他走上前,抬手按响了门铃。
“今天早上,有一只很美的小鸟飞到了窗前,我就想着,会不会是个好兆头。”向归鸿打开门,看到是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笑眯眯地说完了这番话。
“向局长早。”
“进来吧。” 向归鸿走进厨房,“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向局长,您知道我为什么来。”
“哦,为什么?”
“方总昨天晚上看到新闻了。”
厨房里沉默了一瞬,咖啡机的声音嗡嗡的响起,半晌后,向归鸿端着杯子和一碟方糖走了出来,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所以,他派你来找我讨个说法?” 见他不说话,向归鸿笑了笑,大剌剌的坐到了沙发上,仰头看向他,“投资有风险啊,国家政策一天三变,这个方总应该很清楚,何况,我们从头到尾讨论的不也只是如何开发这座岛么。现在,舟鸣岛的开发权依然是你们恒朔的,那套回收净化系统也已经搭建完成,不是正好派上用场,物尽其用,方总倒也算不上吃亏。”
燕回时盯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是,您从来没有说过这个岛开发了能做什么,是方勇愚蠢,上了别人的套。” 他顿了一下,弯下腰曲起腿,半跪到地上,用食指和中指夹起碟子中的方糖,扔了两块进杯中,向归鸿一眼撇到他手上的石膏,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了?”
“好香。” 燕回时抬起手啜了一口咖啡,眼睛眯了起来,满足地叹了一小口气,见对方盯着自己的手,“这个?我说是我自己跌了一跤,您信吗?”
向归鸿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一眼,惋惜道,“这可是你画画的手!”
燕回时抿嘴笑了起来,再抬眼,眼中涌起一层淡淡的水雾,越发衬的那双眸子水洗一般晶莹剔透,“士为知己者死,画,也得为着个懂的人才值得画,没有这样的人,不画也罢。”
“向局长,舟鸣岛两年前就被定义为不适合开发,蔡骏在集团内部发散了博彩业开放的假消息,连齐鸣这样的老狐狸都被骗了过去,方勇上套,更是顺理成章。但这样的局,绝非蔡骏一个人能完成,里外上下,他要打点好十几张嘴,蔡骏为了什么,我很清楚,但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您又是为了什么呢?”
向归鸿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唇张合,突然伸出手,从桌上拿过燕回时喝了一口的咖啡,细细抿了一口,“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燕回时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那个人,他之前从未仔细注意过向归鸿的脸,此时盯过去,脑海深处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印象,却怎么也对不上号。见他困惑的表情不似作假,向归鸿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里间,拿出了一个镜框,递到他手里。
“这是……!” 燕回时震惊地看着手中的画,一段久远而微小到早已被他弃之脑后的回忆瞬间席卷。
【“你在画什么?”
“在画一个屏风的纹样。”
“这是什么花,还挺特别。”
“木槿。”
“木槿,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好花,好画,小伙子,这幅画,你卖吗?”
“啊?老先生,这只是我随手涂的一个纹样罢了,不值一提的,您要是喜欢,我就送给您了,算是……补偿您今天白跑一趟。”
“好,那谢谢你。”】
“你答应过,年后会给我打电话的,你食言了,后来,我又去琅琊那间店里找过你,你却已经不在了。”向归鸿盯着他微微颤抖的手,继续说道,“等我再一次见到你,已经是一年以后的跨年商会,方勇搂着你,对外宣称你是他的项目经理,可他那副孔雀开屏的模样,就仿佛恨不得把‘你是他的’这四个字刻在身上一般。”
燕回时沉默地放下了镜框,听到他这样说,突然冷笑起来,眼中有霜花凝结,他站起身,伸出手解开了自己衬衫的扣子,向归鸿惊愕地看着他一件一件脱去身上的衣服,扔到一边,眼中的愕然逐渐蒙上了一层贪婪,直到他转过身。他的皮肤细嫩,白的像一整块羊脂玉,便显得那个扭曲的刺青格外刺眼。
“你以为他没有刻过吗?” 燕回时回过头,从下巴到脖颈扭出了一条顺滑的曲线,嘴角是上扬的,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没有,“他带我去纹上这个字的那一天,让四个人按住了我的手脚,我就像一头待宰的畜牲一样跪在地上,被他盖上了这个屈辱的章,然后他在那里强暴了我。”
“向局长,我恨极了他,你既然一直记着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找我?” 他瞪大的眼眶里渐渐晕染上一层红云,翻卷起汹涌的水汽,如潮涌一般,恰到好处的堆叠在眼底,一浪涨过一浪,向归鸿被这双眼睛盯着,便觉得那水雾漫到了自己的脑子里,一切都不运作了,只想一步走过去,将那人揽入怀里。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燕回时的身体冰凉,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那个人披上,心疼的捏过他的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逃走,我跳过一次楼,脑子摔坏了,什么也不记得了,你在琅琊见到我的时候就是那时候,后来方勇把我抓了回去,关了我整整三个月,像这样的小伤,隔三岔五就会来一次,早就习惯了。” 燕回时吸了吸鼻子,好像冷一般,往向归鸿怀里靠了靠。
“我当然想早点找你!可方勇看你看得那样重,我又不能像他一般强取豪夺!” 向归鸿感慨道,美人在怀,何况还是光着的美人,这让他的戒心在这一瞬间降到了最低,他执起燕回时那只受伤的手,拿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所以我们布了这个局,我在这边控制水域局的风声,而蔡骏也打点好了土地局那边的舆论,除此之外,连市政和宣传局那边,他都安排了人,所以你说方勇蠢,倒也是冤枉了他,这本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必死局。他唯一蠢的地方就在于他以为可以用钱,买断我对你的兴趣。你知道,姓方的花了多少钱来换取你不必到我身边吗?两万股裕达的股权,二百八十万,我的小鸟儿,这钱,我一分没动,全都给你。”
燕回时摇了摇头,他攥紧了手,掌心紧贴的磁片像一枚小小的热源,和他的心跳交相呼应,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我要钱有何用。”
“我要他死。” 他抬起头,盯着向归鸿,一字一顿的说道,对方揽过他,安抚地在他发顶吻了一下,“你放心,就算我不动,蔡骏也不会轻饶了他,他这一次,是再难东山再起了!”
“不,你不明白!”燕回时站直了身体,执拗的摇了摇头,“方勇在边城还有兄弟,有势力,上一次他面临绝境,就是逃到了那里重振旗鼓,不行……不能让他离开海城。” 他低下头死死的咬住唇,再抬头,眼中恨意决绝,“我要回去,现在只有我能拖住他。”
“不行!”向归鸿下意识地立刻拦阻道,燕回时退后了一步,警觉地看向他,他吸了一口气,再次将那个人揽入怀里,“你怎么就一定能拖住他?万一他带着你一起走呢?”
燕回时歪头盯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像是早有准备,胸有成竹,“我有方法,你信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