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 燕回时喉头一紧，心跳在胸腔里砸出沉闷的回响，昨天姚秋林的话就响在耳边，这让他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们做了错事，你会……” 大义灭亲四个字就在嘴边，可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徐耀辉盯着他的眼睛，眼中流动着的情绪深沉，他本能地觉得老队长对他想问什么心知肚明。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过了一会，徐耀辉才一字一顿的吐出这八个字，燕回时微微呼出一口气，拿过开水，为他再次添满了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律师和姚秋林一直呆在看守室里，安静的仿佛没有存在感，而走廊的这一边却十分的纷乱热闹，墙上挂着的钟就像是悬在所有人心头的一把利剑，然而不到最后一秒，谁也不愿意轻易放弃。

哒，哒，哒，叮！

时钟指到了三点，看守室的门突然开了，陈律师走了出来，“48小时已到，请为我的委托人打开手铐。”

门口守着的人面面相觑，瞿姐走了过来，“还差30分钟。”

陈律师扶了扶眼镜，笑了起来，“瞿警官，这又是何必呢，你我都知道，你们抓错人了，你不会真的觉得多这三十分钟就能翻盘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姚秋林，“我的委托人身家清白，从未有过前科，就因为一些薄弱的关联而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配合，如果你们还是不依不饶，我们也将对贵局提出反诉。”

瞿姐回头看了一眼徐耀辉，燕回时看着他攥紧了裤缝的手渐渐松了开，在空中挥了一下，旁边一个年轻警察不情不愿地走了上去，替姚秋林解开了手铐。

随着叮啷一声，走廊上一时间无人说话，如果此时姚秋林走了出去，就意味着过去四十八个小时里，这里所有人的努力，都化为泡影，年轻的警察们勾着头，不甘心的看着他晃了晃手腕，跟着律师一起向楼梯口走去。

“慢着！”

一声厉喝，燕回时猛地抬起了头，走廊尽头，梁铮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大步冲着所有人走了过来，身上的衣服溅满泥点，连头发脸上都是脏兮兮的一片，下巴上胡茬丛生，眼周的黑眼圈重的连泥浆都遮不住，整个人看起来糟糕透了，唯有那一双眼睛中透出的光，在瞬间照亮了晦暗的走廊。

“找到了，刘小虹的残尸，丢失的腹部！”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小试管，“还有她腹中的胎儿！”

TBC

第五十九章 陪葬

“检查结果，99.99%支持姚秋林为该份DNA样本的生物学父亲。”一份检验报告被扔在了桌上，梁铮已经洗干净了脸，眼中血丝依然密布，但是神色却十分兴奋，“前面不还给我嘴硬么，什么和人不熟，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姚秋林死死的盯着那份报告，嘴唇颤抖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说了一半，他突然闭了嘴，看了一眼旁边的门，“我要求等我的律师回来！”

“别等了。”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人却是燕回时，他的手里还抱了一个罐状物，盖了一层布。“刚刚董家得知亲子鉴定结果的时候，已经把那位陈律师给叫了回去。” 他放下了怀中的罐子，看向对方，“姚特助，你还不明白么，董家已经放弃你了。”

“不可能……给我手机，我要求打电话！”

“不如先回答完我的问题。”梁铮将他按回到椅子里，“今年2月1号和2月3号，你通过启虹投资先后转账给李超六万块钱，并雇佣他去实施杀害，分解并丢弃刘小虹的尸体，可有此事？”

“我要找律师，我有权利找律师！”姚秋林的状态终于不再冷静，他狠狠的盯着对面的人，两夜没有梳洗过的脸色泛黄，嘴边冒了一圈胡茬，这让他看起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四五岁。

“我有一个人，想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燕回时突然开口道，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了他，他伸手揭开了桌上的东西上覆盖的布，一个玻璃罐子露了出来，里面竟然漂浮着一个婴儿尸体……准确说是一个胎儿，它看起来比拳头大不了多少，但手脚俱全，安安静静的缩成一团，姚秋林头皮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地拖着椅子，后退了一步。

“你不想凑近了看看他么？”燕回时的声音透着残忍的冷静，将罐子推到他眼前，“他是一个男孩，这是你的儿子。”

听到这话，姚秋林抬起头，着了魔似的盯向那个罐子，胎儿在福尔马林里悬浮着，如同他在子宫中的样子，隔着透明的玻璃罐，仿佛能看见他胸口起伏，幼细的手指在羊水中拨弄着，敲打着罐壁，就如他曾敲打母亲的肚子。

“刘小虹说过，这孩子会随你姓，姓姚。”

姚秋林的身体明显的震了一下，他抬起头，死死的盯向燕回时，而对方只是平静的接收着他的目光，半晌后，他的手才颤抖着覆上那个玻璃瓶子，“她……她让我娶她，可我不可能和董嘉佳离婚的……！”

梁铮眯了眯眼睛，使了个眼色给邓勤，对方立刻心领神会的拿出了平板，开始记录。

“我靠，梁哥，你太厉害了！能在最后一刻找到尸体，还有这么完整的胎儿！” 梁铮刚从审讯室里出来，朱立就跳着过去在他肩头打了一拳，满眼都是崇拜的光。

“不是我找的。” 梁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燕回时，“尸体被埋在坡另一边的石岩下，被大雨冲开又顺着泥道滑进了后面的塘里，我们挖到的时候，尸身已经被鱼吃了一部分，早就残缺不全了。”

“什么？！那……那里面的那个……”

“是他找我借的。” 法医程晋从后面晃悠悠的走了上来，在朱立脑门上敲了一下，“笨蛋，报告上不是写了吗，刘小虹妊娠最多12周，性器官都没发育呢，压根看不出男女。里面那孩子有18周了，这你都看不出来？”

“我……我又没怀过……欸不是，我靠，这都可以啊？！” 朱立目瞪口呆的在几个人之间看了一圈，最终看向了燕回时。

“姚秋林的出身是他的软肋，做了董家的赘婿，让他在海城一步实现阶层的跨越，可也成为他心上的一根刺。” 燕回时耐心的说道，“人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姚秋林想要一个能继承他姚家香火的儿子，以他目前的身份和能力，都不可能，可越不可能，执念就越大。”

“所以只有让他亲眼看见那孩子，他才会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也才会放下防线。”

朱立恍然大悟，上前一把勾住燕回时的脖子，“小燕，你也太厉害了，不考虑加入我们刑侦么？你很适合干这行啊！”他话音未落，后领被人提溜了起来，硬生生从燕回时身上扒了下去，梁铮凑到他头顶闻了闻，“你不是今天早上回局里换班了吗？怎么还一身馊味儿？没洗澡吗！”

“我冲了的！”

“再去洗一个，这儿属你味儿最大！”

“梁哥，讲不讲理的啊……”

“确实臭，我还以为我刚从解剖室过来鼻子失灵了呢，原来是你这家伙！”

眼看着程晋拖着朱立朝楼上卫生间走去，梁铮回过头看向燕回时，发现对方也正盯着他，外面天色已黑，走廊上亮起了灯，两个人在灯影下对视了一刻，燕回时弯了唇角，眉眼间洒满暖黄的光晕，静静的笑从他的眼中流淌出来，“谢谢你，把她完整得带了回来。”

他是那样的好看，笑起来的一瞬间，整个走廊都仿佛亮了起来，空中绽开大片的花，梁铮怔怔地盯着他，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在一场庆功宴上，自己等了他很久也没有来，当时他拿起话筒，唱出那句歌词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这样的笑容“你是我全部视线的终点，山海间唯热爱无可遮掩。”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伸出手将人揽进怀里，他应该说不用谢，又或者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低下头，两个人在空寂的走廊上悄悄而迅速的接了一个吻。

燕回时在他低头的瞬间就闭上了眼，没有丝毫惊讶，仿佛这件事情他们早已做过千次百次，习以为常，直到唇上热度撤离，他睁开眼睛，看到那个人的瞳仁中毫无掩饰的爱意，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迷恋，心跳才逐渐在胸腔中撞击出快速而剧烈的回响。

“小燕！”身后突然传来叫声，两个人俱是一惊，下意识地都往后退了一步，燕回时回过头，邓勤大步走了过来，“姚秋林指明要和你谈一会，单独。”

“不行！”

“没关系的，梁铮，我去见见他吧。”

燕回时走进禁闭室的门，姚秋林低着头坐在墙边的床上，两只手被拷在身前，见他进来，抬起头，脸上的神色疲倦，但之前那种绷着的劲儿却消散了。

“你来了？”

“你找我？”

“如果我真的……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警方，真的有用吗？”

“那本来就是你用来保命的筹码，不是吗？” 燕回时看向他，声音很平静，姚秋林闻言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想过背叛蔡骏，我只是想得到我应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