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太清楚比较好,不过,你老公我这十几年来,能爬到今天这个地位,总还是有些本事的。”
心跳的愈发快了,方勇不肯让他知道……就一定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路子。他在黑暗中咬着唇,将满腹的疑问硬生生地压了下去。身后很快传来鼾声,过了很久,方勇的手渐渐松开,陷入了沉睡,燕回时小心翼翼地拿开了他的胳膊,翻身下了床。
“嘘。” 他踮着脚走过客厅,两只猫从沙发上抬起头来看向他,他竖起食指摇了摇头,推门进了书房。
方勇的包中很杂乱,文件众多,他略过一摞计划书,下面是几份资产抵押证明,再往下又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他凭记忆将文件按顺序放了回去,目光落在了墙角的保险柜上。
夜很沉静,只有方勇的鼾声隐隐约约的在空气中浮动,燕回时慢慢蹲下了身,盯着保险柜的密码转盘,先是看了一眼最初停下的位置,然后伸出手试了起来。
方勇的生日……?不对。自己的生日呢?错误。方勇的第一家公司成立的日子?柜门纹丝不动。他又试了几个可能的数字组合,却没有一个是正确的。燕回时抿了抿嘴,闭上眼睛下考虑了一会,再次伸出手指。咔哒锁盘对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燕回时微怔,不可置信的往外一勾,看着敞开的柜门,心口难以言喻的升起了一股异样的酸楚。
他刚才输入的,是他和方勇初遇的日期。
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数字,却成为了今天打开了真相的钥匙。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怅然,拿出了里面的东西。保险柜里放了一个公文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摞文件,他匆匆浏览了一遍,竟然是一叠招股说明书和上市报告书。
燕回时心中疑虑丛生,裕达早就是上市集团了,方勇在这里申请的是什么?他翻到后面几页,报告公司的名字很陌生,找不到估值报告,所准备的会计和法律文件更是寥寥无几,反倒是招股说明和定价报告表极尽详细。他没有做过上市筹备,但到底是上过课的,这样一摞东西,放在课堂里作为模拟练习都算勉强,方勇又为何要宝贝似的锁在这里?
他正想继续往下翻,耳朵突然微微一动,有什么地方不对……太安静了,方勇的鼾声停了。他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动作却异常镇定,快速的将所有文件放回原位,然后轻轻复原了转盘锁,起身退出了书房。
“老婆?”
他刚走进厨房,拿起凉水壶,方勇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浓浓的倦意,“怎么起来了?”
“太干了,起来喝点水。”他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的往杯子里倒水,结果撒了自己一身。
“别动,你看看你!” 方勇扯过一叠厨房纸,把他身上的水吸干,“大半夜你都睡糊涂了,就不要自己起来,下次把我推醒就好了!”
燕回时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心跳依然在剧烈的跳动着,他扯着唇角微微扬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只是乖顺地跟着方勇回了卧室。卧室里很快又归于一片沉静,方勇的鼾声却再也没有响起来,燕回时心绪纷乱,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一夜无眠,直到天蒙蒙亮,才勉强睡了一会。
***
那日之后,方勇愈发忙起来,一个月内有一大半时间不在海城,连年三十的晚上也只是回来吃了一顿饭,过了一夜又走了。保险柜里的文件在燕回时再次回去查看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他有心提出来要陪方勇一起出差,对方却一反常态的要他留在海城。
“大过年的,我买了点东西给徐叔,你留下来帮我送过去,顺便也帮我去看看他,他总是念叨着你呢。”
出于某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因素,燕回时看着那塞了满满一车的礼品,没有选择去徐耀辉的家,而是让赵子把车开去了工安局。
“小燕!”他刚拐进工安局二楼的走廊,朱立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又来找梁哥?”
燕回时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赵子,笑着摇了摇头,“徐队在吗?”
“小时?” 徐耀辉听到了动静,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见真的是他,脸上流露出惊喜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徐叔,过年了,我来看看您。” 燕回时回头向赵子点头示意了一下,对方立刻跟上前一步,递过去一个袋子,“阿勇买了些年货给您,放在下面的车上了,待会让赵子帮您搬上车,这个呢,是他前段时间回老房子,在旧衣柜里翻出来的。”
徐耀辉从袋子里拿出一幅毛线织的护膝,脸色顿时白了,指尖不易察觉的颤抖着,燕回时接着说道,“阿勇说这是方姨去世前织了一半的,他请人把剩下的补完了,让我拿过来给您,您的腿早些年受过伤,冬天了,要注意保暖。”
“我知道……这是,这是小云的针脚,我能看出来。”徐耀辉的声音有一丝哽咽,他低下头,将护膝仔仔细细的叠好,却舍不得放回袋子里,只是牢牢地抓在手里,“小时,帮我和小勇说一声谢谢,也谢谢你今天跑这一趟。他最近很忙吧?你跟他说,等你们空了,来家里吃顿饭吧!”
“嗯,谢谢徐叔关心!”
燕回时看着这位老刑警队长头顶花白的发根和微微湿润的眼角,心中某一处却凄凉的一片空旷。这份戛然而止却又绵延不绝的单恋,最终不过沦为了方勇的筹码,他特地翻出这幅旧物,要徐耀辉睹物思人,打的是什么算盘,燕回时看得一清二楚。那么未来有一天,如果方勇真的触碰到了法律的底线,徐耀辉真的能狠下心来,将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的独子绳之以法么?
从徐耀辉的办公室出来,他的神色便有些厌倦,朱立又一次黏了上来,“小燕,你那天怎么没来梁哥的庆功宴啊?”
“?……临时有事。”
“哦,你不知道,那天你没来,梁哥可失望了!”
“……是吗?”
“真的!一直看手机,连徐队都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朱立说道最后几个字,用手肘捣了捣燕回时,一脸促狭地笑着看他。
燕回时脸上的浅笑顿时消失了,“我那天早就和他说过不能去了,他不是在等我。”
“啊?不是吧……那,那我问他是不是在等你,他也没否认啊!”
“可能只是怕说了不是之后,你会继续八卦吧。”
朱立被他噎得脚步微微一顿,这就落后了半步,他连忙追了上去,“那你不单独敲他一顿?梁哥最近刚刚被升职了,他现在是我们刑侦二组的组长了!”
“他升职了?”
“嗯,本来啊是要破格提升为副队的,但梁哥说自己资历浅,把位子让给黄哥了,你说,我们梁哥是不是够大气,够仗义?”
“嗯……那你们原来的那个章副队呢?调走了?”燕回时想起之前梁铮曾经和自己抱怨过和这个章副队之间关于报警台的处理方式有过争执,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还不知道啊?” 朱立瞥了一眼四周,靠过来小声说道,“章队出事了,被上面带走调查了。”
【“秋林还提到方勇有个重要的靠山出了事,似乎是个警察?”】
燕回时转了转眼睛,立刻想到刘小虹说过的话,他攥住掌心轻轻掐了一下,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什么事?”
“说是受贿,听说数额可不小呢,前段时间检察院下来查的人仰马翻,我们所有人都被要求填了调查表,啧,人家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们可好,一人倒霉,全跟着被怀疑,要不说梁哥那个三等功来得不容易呢,不光是他,咱整个分局都扬眉吐气了一把!对了,你今天来都来了,不去找他?他去隔壁王哥办公室了!”
“隔壁?” 燕回时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走廊尽头。
“经侦的,他最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天天往人经侦支队跑,该不会是梁哥刚拿了一个个人三等功,隔壁老王就想挖人吧!”朱立恍然大悟的瞪大了眼睛,右手握成拳在左手砸了一下,“我去找瞿姐商量一下,先不陪你玩了啊!”
燕回时看着他一溜烟儿跑走的背影,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谁要你陪着玩…… 他抬头再次看了一眼走廊深处,经侦……经济侦察,心中微微一动,发了一条短信,让赵子在车上等他,然后抬腿向走廊另一边走去。
“……你怀疑章同弦不止现在交代出的这些人?”
“嗯,有个人,你能不能帮我去查一下……” 屋里的人话说了一半,在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时,立刻警觉得停了下来。梁铮回过头,待看清门边的人影,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却又在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了一下才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来给徐叔送些年货。”
“王队,这是燕回时,是……徐队的朋友,这是王队,我们局经侦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