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1)

她还记得当时客户的长期计划里就有这一项,除去收购美国的院线,他们也想要一家制片厂,甚至就连那些材料中的原话也还历历在目构建面向世界的全产业链布局,获取优秀影视制作人的先进经验,优质影视 IP 资源,以及一流特效制作技术。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越听越觉得奇怪,因为就她所知,c 厂从成立的第一天起就不是一家传统的制片厂,而更像是一家具有基金属性的投资公司。

现场还有其他人,她不好多问。一直等到吃完饭告辞出来,两人上了车,才跟周其野说起这件事。

“C 厂跟‘相对论传媒’不是有点相似的吗?都只是专门投资影视的私募基金,客户想要的技术和人才,他们其实并没有。手里 IP 确实是有一些,但电影的资金回收和账务计算周期摆在那里,他们一直是在等待金主投钱的状态,‘相对论’已经在传资金链出问题,可能还不上到期债务了,这不就是人傻钱多速来?”

她这头好似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周其野却只是笑了,说:“都做过尽调,有专业评估的,你以为客户不知道吗?”

言谨倒是被他问住了,忽然感觉就像是自己第一次被庄明亮带出去见客户,在东阳常总面前说您的几份合同互斥了,其实人家早就心知肚明。

第一章 【77】

两人聚会上都喝了些酒,租车来的,也一样坐着租的车回公寓。夜已经深了,山上的住宅区沉入夜色中。司机驾车下山,驶向远处仍旧华光万丈的城市。

如果只是工作,如果只是面对老板,言谨也许就此闭嘴了,反正一切都有流程,有专家意见,有评估师和会计师的签字。

但现实却不是这样,她跟着周其野做过跨国并购,就是他告诉她,交易执行中最大的风险是定价和支付。而当交易标的是文化企业,定价风险又在其中占了更大的比重,甚至可以说,目标公司价值几何,是整个并购行为发生的基石。

她忍不住说下去:“c 厂确实有几部出名的作品,但都是和大厂合作投资的,他们作为制片公司的独立性远远不够。而且,这几年好莱坞也都在搞收购兼并,强者愈强,弱者退场,马太效应加速得一塌糊涂。中等票房体量的电影越来越少,一部片子拍出来,不是大爆,就是血亏。以 c 厂这样的实力和在圈子里的人脉,以后也不太可能拿到高概念顶级大片的投资额度。所以现在估值的关键其实就只是他家已经有的电影版权库?但这些都是非常主观的判断,怎么保证交易的绩效呢?”

话说出口,她也觉得自己不应该。从新年到现在,两人已经几个月未见,周其野难得休假,还要跟她讨论工作。

但周其野倒还真给了她解释:“C 厂确实有大量的资金需求,一直在找传媒巨头企业合作。中方公司也想要买一家美国制片厂,最好是在中国有一定知名度的那种。你也说了,这几年好莱坞都在搞收购兼并,其实能买到的目标公司已经很少,其中有过著名作品的就更少了。”

言谨接口又问:“但是高风险,低回报,买来干嘛呢?”

周其野简短回答:“整合成一家影业公司,计划两年内上市。”

言谨一瞬明了,原来如此:“所以,有没有技术,有没有经验和人脉,版权库值多少钱,其实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市场认为这是一笔好的交易?”

什么出海开拓国际业务,什么打通全产业生态链路,是那一阵最流行的话术,大家都在讲的故事。

周其野不予置评,只是道:“这笔交易对中方公司来说是锦上添花,对 c 厂是雪中送炭,双方各取所需,实际上也是可以谈到一个比较好的价格的。”

但这个好,也只是资本市场上的好。言谨没话了,确实是她天真。

周其野笑,看着她问:“是不是有点黑暗?”

言谨同样不做评价,只是轻轻笑了声,叹息似地。周其野伸手揽过她,让她靠到他身上,低头贴着她耳朵说:“能不聊这个了吗?”

言谨点点头,枕着他的肩膀,望向车窗外,把那些念头抛开。

车正经过蜿蜒的山路,两边都是各式住宅的围墙和大门,莹莹灯光穿透玻璃照进来。确实如谢家裕所说,有一处门前草坪上挂着“待售”的牌子。

周其野隔窗看见,转开话题,说:“等这趟回来,我们去看看吧?”

言谨只当他玩笑,跟着回头朝那幢房子看了一眼,批评:“这车道也太陡了,但凡开辆底盘低点的车都得碰。”

本意是那种网络上的梗,说山顶豪宅光线太好容易晒黑,还是不买了吧。

却不料周其野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两张卡片,说:“那记得跟经纪讲,停车需要爬坡的 pass 掉。”

言谨拿过来看了看,还真是房产经纪和风水先生的名片,意外道:“你还真拿了呀?”

周其野却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脸,将她扭过去,看着她问:“哎你这个人,就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将来吗?”

动作和语气也都好似玩笑,言谨却可以感觉到他这句话里的认真,脱口而出地反问:“不是……难道你真打算一直这样飞来飞去啊?”

周其野好像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看着她愣了愣,倏地释然,倒是笑了,又静了静才摇头,说:“当然不是,只是这里也可以有个家啊,工作或者休假,都能来住。”

言谨提醒:“这里可是比佛利山。”

周其野愈加笑起来,说:“哦,原来是怕我买不起。”

言谨再次提醒:“喂,请不要飘好吗?想想房价,还有每年的地税!”

周其野点头,说:“嗯,你五年前就成天操心组里是不是没钱,我生意还做不做的下去。”

言谨尴尬,原来他真的都知道。

她试图转开去不聊这个了,周其野却不放手,将她颊边散落的一缕碎发拂到耳后,看着她说:“不用再操心那些,我们会过得很好很好的。”

言谨笑,点头,是替他开心的,却也需要再次把某些念头抛开。

有那么一会儿,沿途路灯幽暗,车厢里半明半寐,他们在黑暗的遮蔽下亲吻,安静,绵长,自以为无人知晓。直到前面司机打开音响,开始放一支老歌,玛莉莲·梦露的 Kiss。

他们笑出来,分开,只是仍旧牵着手,听完那首歌。

Hold me close to you.

Hold me see me through.

Take me in your arms.

And make my life perfection.

Make my dreams come true.

五十年代的华丽曲风,婉转浮动,与罗迪欧大道上的名店、豪车、棕榈树那样相称。

车开到公寓门口,他们下车,仍旧牵着手走进大堂,牵着手上电梯。

言谨其实那个时候就能察觉到周其野的异样,整个人比平常沉默,甚至有些紧绷,却又不是因为什么不好的情绪。一瞬间,她竟也有了一种预感,跟着紧张起来。

等到进了门,他没说一句话,只是带她去卧室,按亮床头的一盏小灯,让她坐在床边等待,自己去衣帽间拿了样东西出来。而后,他跪在她面前,双手拢在她膝上,打开一只小小的深蓝色皮盒。

盒子里是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