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已经说过,叫我劳尔就好了。不用那么拘谨。”顾云浅说着说着,忽然抬手轻轻按了一下心脏的位置,笑道,“从来没有一下子吃过这么多苦,现在感觉心跳得好像有点快。”
“嗯……”林隐看向桌面,“四杯浓缩,确实有点多。”
“而且是四杯双份Espresso。”蒋梨走到吧台后努嘴道,“是他让我推荐的,我可没有故意要整他。”
“当然。我是一个听话的客人。”顾云浅淡淡一笑,“相信以后多来几次,多喝几杯,就会慢慢习惯的。”
不等林隐说话,他又正色道:“其实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家母。”
林隐眸底不动声色地亮了亮:“黄小姐?”
“是。之前你为家母创作的那幅主题画《蘼》,她十分欣赏,想要收藏。这是她给出的收藏价。”顾云浅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本票夹,将其中一张支票轻轻推到林隐面前。
林隐没有说话,克制着内心起伏的情绪,拿起支票默默看着,金额是一百万。她微微颤抖了指尖,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突然涌上心头。
“这是画廊抽取佣金后的价格,如果没有疑义的话,有一份买卖合约需要你签字。”顾云浅回头,向角落里正在喝拿铁的老郭示意了一下。
老郭立刻放下杯子,起身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走到林隐面前递给了她。
“另外,家母还有个不情之请。”顾云浅诚恳地看向林隐,“她很欣赏林小姐的绘画技巧和风格,同时也希望能与林小姐有更多关于绘画上的交流。”顿了顿,他继续道,“换句话说,她想向林小姐请教和学习。”
林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放下手中的文件,沉住呼吸,缓缓抬眸注视着顾云浅,目光闪动。
她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这一个多月来的不闻不问、假装忘记,都只是因为她在等。
她在等黄婉华看见那幅画以后的反应和反馈。
如果黄婉华根本不是黄艳葵,那么她对那幅画就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如果她就是黄艳葵,那么她一定会对向日葵念念不忘。
现在看来,她真的是黄艳葵。
林隐轻轻滚了一下喉头,正在思忖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能掩饰住当下的这份激动。
蒋梨已经快步走来,替林隐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黄婉华想要林隐……”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这件听上去十分匪夷所思的事。
顾云浅微笑着点了点头:“家母想学画,想请林小姐做她的老师。”他看向林隐,宽慰道,“不过你不必担心,她之前师从张自洋,虽然才学了一年半,但到底也算是个有基础的人,不会让你太劳心。”
张自洋是前美术学院的副院长,盛名已久,能在他手底下学画一年半,功力已经不能小觑了。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黄婉华说的学画,并不是真的指“学画”,更多的,其实是一种交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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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隐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远比她预想中更迅速,也更深入。她原先想到最好的结果,也只不过是黄婉华收藏了她的画。
而现在,她居然能直面她。
她本就不善言辞,现在更不知道是该假装犹豫一下,还是要直接答应。
顾云浅见林隐始终没有出声,以为她仍在顾虑什么,继续道:“当然,授课的费用会单独结算,具体都写在了另一本合同里,林小姐请过目。”他从老郭那里拿出另一本合同放到林隐桌前,“价格方面你大可放心,家母不是一个吝啬的人。”
林隐低头翻开合同,装作在看的样子,双眸却渐渐潮湿,模糊一片。
一周前,当黄婉华的主题艺术展落下帷幕后,她曾经以为她终究功亏一篑了。
她在网络上拼命搜索有关展品的各种信息,结果却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搜到。
她表面上看似对艺术展已经不再过问、无欲无求,其实是因为她的心早就在某一晚静悄悄地碎掉了。
她以为她赌输了,没想到,却赢了。
就在今天,就在这刻,她终于赢了。
林隐抬起头,眼框的泪已经收干。她看向顾云浅,眸底波平如镜,淡淡地问:“黄小姐想在哪里上课?”
“她希望在老地方,疏影巷78号。每周一次。”
*
深夜十点。
林隐洗漱过后,走进卧室,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本子。
轻轻翻开,里面有两张折叠过的杂志内页。
泛黄的铜版纸在灯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她当然知道这纸上的内容是什么,所以她从来也没有展开来看过。
但今晚,她捏着这两页纸,就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忍不住要验视自己征战经年的战利品。
摊开其中一张,整幅版面都是一个女人的半身照。
配着一个粗体标题:【黄婉华,当绘画艺术在商业帝国里绽放。】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黄小姐的绘画艺术之旅。
“黄小姐”和“绘画艺术”这几个字是残缺不全的,林隐见过它们的另一部分。她的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仿佛十四岁那年与父亲大吵一架后的疼痛再次袭来。
照片上,黄婉华身穿高级定制连衣裙,端坐在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前,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那时的她更显年轻,下巴微抬、妆容冷艳,表情里满是笃定和倨傲。
林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眸底却尽是寒光。
父亲说,她母亲名叫黄艳葵,与这纸上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他死了,所有的秘密也都带进了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