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郑留自嘲道:“这有何值得回答?不外乎是我不受宠,又被兄姐排挤,所以被发配为质。”

他盯着商悯问:“你呢?堂堂武国大公主,为何冒险为质?”

“王族重担与一国重担都在我肩上,我必须为质。”商悯回望他,“你对为质之事很是不甘?”

“谁能甘心?”郑留笑道,“难不成你就甘心了吗?五载十载二十载,归国遥遥无期,满腔抱负不得志,客死他乡无人知。我本应有一身本事,为何非要仰他人鼻息当缩头乌龟?”

他冷笑一声,道:“商悯,可别告诉我你去宿阳是为了仰他人鼻息容忍度日。”

“叔父交代我时我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结交于你,现在看来你我根本无需刻意结交,哪怕今日我们未在驿馆相遇,他日也定会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商悯抚掌笑道,“你说得不错,你我都不想仰人鼻息,可现实却是你命不由己,我被迫离家。宿阳此行凶险,你想归国,我也想,既然所求相同,那不如……”

“击掌为盟。”郑留语气加重,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商悯的双眼。

商悯哑然,随即一笑:“好,那就击掌为盟。”

她放下茶杯,举起右手。

郑留亦举起右手。

二人两掌相击三下,清脆的击掌声中,盟约已成。

“郑留,你可是让我大吃一惊。”商悯意有所指道。

二人的结盟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结盟不过两刻钟功夫,郑留目的明确,商悯也是。

两个目的明确的人撞到了一起,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虽然快,但也算是顺理成章。

天下强国皆有野心,凡是有野心的,就不可能接受头顶上有个燕皇指手画脚作威作福。郑国的立场,与武国大致相同,这是商悯在武国时就听父亲交代过的。

商悯唯一有疑虑的,是郑留此人的品行,以及他隐隐约约透露出的对她超乎寻常的了解。

商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郑留此刻对她的了解,要远高于她对郑留的了解。

马厩相遇是二者皆有意,他沏的茶的品类正好是她爱喝的口味,但这可能只是巧合。最让商悯在意的是,郑留似乎知道怎样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正中她的下怀,让她答应结盟……这也是巧合吗?

她与郑留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似初相识那样浅薄,而是另有极深的渊源。

“商悯,若你处在我的位置上,便能明白我为何要找你。”郑留意味深长道,“与其受困于现状,不如主动寻求转机,我们是同一类人,谁能比我们更适合做朋友呢?”

第43章

忠顺公与汤左相谈完事情时已经是夜间了, 商悯没睡,而是等叔父回卧房时去找了他。

驿馆之内,条件算是简陋, 远没有武王宫奢华,卧房之内仅有桌椅床榻,以屏风相隔, 虽然很宽敞,但是比起王宫之中宫殿的大小就有所不及了。

商悯跟随随朝贡队伍奔波两个月, 没叫过一声苦,反倒是忠顺公有些心疼了。

“悯儿怎么不早些歇息?有些事情明天再说也是一样的。”他摸着胡子道。

商悯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双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侄女哪里能睡得着?宿阳近在眼前了,也不知到了那边会是何种情形。但这不是主要的, 主要是……”

她眉眼间显露出犹疑之色, 好似遇到了什么让她极度困扰难以理解的事情。

忠顺公察觉出商悯的情绪,略一想就明白了症结所在, “那郑国公子有什么不对吗?竟让悯儿如此在意。”

忠顺公自问, 自己十一二岁时武艺已小有所成,可心性远不如商悯这般沉稳通透,反倒是因为自身出身高贵又是武道天才而处事傲然。后来兄长商溯为质久久不归,先王不得不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注到了他身上, 培养他独当一面,他这才收敛了性子。

以商悯的性情和能力,其实很少有同龄人能给她造成什么影响。她只稍稍接触了姜雁鸣,姜雁鸣便唯她马首是瞻, 这些忠顺公都看在眼里。

商悯小小年纪就能明白收拢人心的重要性,甚至不需要他从旁指点她具体怎么做, 通常他只需稍提一句,商悯就会将事情办得很好。

所以当商悯因郑国公子心生犹疑,忠顺公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同时也产生了困惑。

困惑于一个不受宠也没怎么受过培养的十九公子,凭什么让商悯这么在意,在意到半夜迟迟不去休息。

“那郑留,真的怪。”商悯低喃,“他言谈举止倒不是最怪的,最怪的是……”

最怪的是,郑留似乎根本不打算在商悯面前掩饰他的怪异。

细细回想她见郑留时他说的每一句话,郑留一开始展现出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他了解她,他对她的了解简直毫无来由。商悯注意到了这些不同寻常,但是不能确定原因。

郑国王族内斗严重,郑留能活到这么大,至少说明他是个谨慎的人。一个谨慎的人如果想隐瞒自己的异常应该并不困难,可是他没藏,反而将这些异常暴露到了商悯面前。

他所说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在引导她往某个方向去思考?

见商悯陷入沉思,忠顺公提醒地喊了一声:“悯儿?”

这句话一下子把商悯从思考中拽了出来。

她张了张嘴,正要将郑留的种种异常仔细说与叔父听,却不知怎么的,要说的话突然梗在喉中。

一些念头在商悯脑海中闪过,等她开口,要说的话已然换了一句:“我只是讶异他有这样的胆识,敢在第一次见面就与我击掌为盟……可见他虽为郑王弃子,却不是平庸软弱之辈,是我之前小瞧他了。”

忠顺公不疑有它,听到商悯所言笑着宽慰道:“悯儿能自我审视已超过同龄人很多了。听你的意思,郑留很有些不一般?”

“是,但他具体能力怎么样还要观察,我与他才见了一面,只是他超出了我的预料。”商悯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用很慢的语速说,“今后相处的日子会很长很长,足够我了解他,也了解其他质子。”

说完这一句商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今日见郑留,他虽让我惊讶,但不至于让我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的注意力,该清楚的事,总会弄清楚的。”

忠顺公道:“好,叔父知道悯儿心中有数。”

“叔父也早些休息吧,侄女也回了。”商悯行了一礼,转身退出卧房。

没人看见她眉头紧锁,显然心中的疑惑还没被解决。

下楼经过郑留的卧房,商悯无声地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步伐没有停留,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游太虚者,通常不会将自己游太虚之事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