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商悯颔首,“可惜时间仓促,我本来想烧掉对方马匹的草料和军需帐篷,没想到鬼方大帅手腕颇硬,一下子就重整了军队,而且他们很警惕,军需火油不是堆放在一个帐篷而是一罐罐分散的,不容易集中破坏,我没能成功。”
军师啧啧赞叹:“有勇有谋,了不起!你才……这么大。”
她眼中的欣赏简直要溢出来,那眼神看得商悯都不自在了。
“我丢了我的枪,与我同行者,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被杀,我不能去救他们。”商悯避开军师灼热的眼神,“我烧掉了粮草,但是激起了敌人的凶性,他们接下来会越战越猛,而我们只有两万军……”
“商将军,切莫妄自菲薄,自怨自艾。”军师温声道,“一场大战,死者不计其数。若商将军不曾烧掉敌人粮草,他们就有能力同我们耗得更久,届时我方死人更多。如今我方舍几名斥候而换其余两万战士有了更多生机,若你是主帅,你会如何去选呢?”
“死最少的人,换最大的胜利。”商悯轻叹,答道,“有些道理我明白,只是我不曾经历。”
“你现在也不算真正经历。”军师含着莫名意味的眼神一触即收,“你还需要经历更多,去感受更多。你应当明白生命之重,并且还应当明白,你舍去他人的命是为了更多人的命。”
商悯默默点头。
她此时心情沉重,也并不是为了死了几个斥候。说白了,她的队友们都是沙盘推演中的人偶,并不是真实的人。
商悯只是想到,将来的她必定也会经历这些事,到时候这些人就不会是沙盘中虚假的人偶,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现在的她尚且可以抱着试炼游戏的心态去打仗,将来呢?沙盘教她行军打仗,但假的就是假的,没办法让她体验真真正正的血肉战场。
面对虚假人偶,商悯可以站在求胜者的角度随意舍弃寻求胜机,面对活人,商悯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该舍弃就舍弃。
父亲商溯教她面对敌人的死亡,没有教过她如何面对自己人的死亡。
“随我去议事厅,主帅在等你商议用兵战术。”军师道。
她看商悯沉着脸,笑了一声,打趣道:“在为你的枪心焦吗?”
是又不是……可商悯点了点头。
“枪丢了,我们抢回来便是。”军师莞尔,“你该感谢鬼方大帅选择誓死攻城,而不是撤军,否则,你那枪岂不是再难抢回了?”
商悯略有些阴霾的心境拨云见日,她吐出一口气,微笑起来,对军师抱拳:“谢军师大人点拨。这枪,我当然是要亲手抢回来的。”
第29章
武国城池, 议事厅。
主帅听到商悯带回来的情报,不由抚掌大笑:“那鬼方的大帅纵横战场多年,昨晚上竟然栽在一个不怕死的楞头青手里, 光是想想她难看的表情,本帅都要多吃几碗饭。”
“不知主帅大人可有破敌之法?”商悯问道,“鬼方作战勇猛, 昨天又被逼急了,恐怕很快就会发动攻势。”
主帅捋了捋胡子, 反问商悯:“商将军可有什么看法?昨夜鬼方大乱是你一手促成,可见你是有些谋略本事在身上的, 尽管畅所欲言!”
“要么守城,要么奇袭。”商悯思索片刻,抬头答道, “守城是个稳妥的法子, 我们只需守城不出,熬到鬼方粮草耗尽。但是不可低估对方的决心和勇气, 万一城破, 等待我们的恐怕就是巷战了。”
她细细回忆昨天晚上见到事物,“我昨日特地看了一眼他们的军需处大营,发现他们的火油储备尤为充足,不管是放火箭还是攻城之用, 都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此外,在他们的军需营中,我还看到了不少云梯,以及一辆被布蒙起来的庞大战车……在下见识浅薄, 没能根据轮廓认出这到底是什么战车。”
“战车?”军师想了想,眉头紧锁, “难不成是冲车?”
主帅一听,连忙也问:“那车可是宽两丈余,长近三丈,高近三丈?”
商悯即刻答:“正是!”
“错不了!是冲车!”主帅一拍双手,“没想到他们连这东西都有,鬼方工匠愚笨,冶炼技术也粗陋,所以他们的防具大都用皮甲,武器才是他们铸造的,这冲车应当是鬼方在哪次战役中从我武国缴获的。”
冲车,光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种攻城利器,战车的上部设有撞木,通身覆盖铁叶铁甲。
其内部共有三层,就像一座可以移动的碉堡,士兵们藏在碉堡中手持四五米长的长矛探出攻击,靠八匹马拖动战车,还可以与众多士兵一起,人力畜力合一晃动撞木冲击城门。
“看来不可一味守城。”主帅叹,“我城只是一座小城,战车都是小车,对比冲车不占优势。若能成功阻挡冲势还好,若不能……冲车一旦欺近城门,十下撞击之内,城必破。”
商悯吃了一惊,“这么猛?”
“武国人自己造的冲车,我怎么会不了解。”主帅道,“冲车的撞木上包裹铁叶,每一下都如巨锤轰门。”
他语气缓了缓,问商悯:“你刚刚说要么守城,要么奇袭,继续说下去。”
商悯回神,道:“奇袭是因为鬼方一夜忙乱,连夜搬迁营地,此时定然兵疲马惫,说不定要修整一个白日,到今晚才是他们攻城之刻。若我们趁他们白日休憩之时奇袭,定然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计策有不错的可行性,便道:“从我逃出鬼方大营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他们走不了多远,而且路上痕迹定然还没来得及清理掉。若要奇袭,必须马上出发,不可耽搁分毫!否则奇袭就毫无意义了。”
军师心中一动,也颔首道:“此法或大有可为。”
“商将军,你觉得若要去奇袭山中鬼方军队,需要多少兵马?”主帅问。
商悯犹豫少许,认真道:“至少一万兵,前锋营的全部骑兵和压阵大军的骑兵,步兵在奇袭战起不到太大作用。若要奇袭,我城中的全部骑兵最好全部出动,将敌人彻底歼灭。”
她也考虑到了守城问题,接着道:“若我骑兵进山未找到鬼方踪迹,鬼方就已经出山袭城,我城中剩下的一万将士在城外架设好盾阵、利用战壕木墙阻拦,剩余的兵固守城门不出,短时间内应当无碍。我等找不到鬼方,就回援救城。”
主帅思虑片刻,在议事厅内踱步,随后转身看商悯,大掌狠狠地拍在她肩上,“好!我们去奇袭!”
他粗犷的声音震得商悯耳朵嗡嗡作响,她的肩膀也被他拍得啪啪作响,“商将军,奇袭之事,我交给你!一万骑兵,我也交给你!”
商悯被他拍得肩膀发麻,膝盖差点一弯。
她只当这等力道是战场前辈对她这个后辈的勉励,悄悄活动了一下肩膀道:“是,属下领命。”
“待你回城,我要看到鬼方大帅的头悬挂在我军旗上。”主帅豪迈道。
他从衣袍中掏出帅令,拍在商悯的手上。
商悯抬手行礼,转身欲去召集兵马,却被主帅喊住:“慢!”
商悯回头,见一把漆黑的长枪被他从抛了过来,她下意识抬手一接,沉甸甸的武器落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