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手一看就是做粗活的,你那个二哥成天喝酒享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粗糙的手。”
沈玉衡嗡嗡作响的耳朵很慢地传入岳枫的话,他忍住恐惧拿起那只断手摸了摸。
粗糙的像是干涸龟裂的大地,骨头也特别粗,和二哥的手一点都不一样。
他缓缓松了一口气,心却还是悬着的。
……这截断掌不是沈听澜的,那下次呢?下次又会是谁的手?谁的头颅?
沈玉衡惴惴不安,殊不知周围的气氛已经逐渐诡异了起来。
突然,有个声音恶狠狠地喊他:“喂,你不会是想走吧?”
沈玉衡一抬头,茫然的眼神对上无数张如狼似虎的眼睛。
说话的人是刚刚还和他笑着聊天的少年,他们不久前刚认识,少年和颜悦色,是第一个主动和他搭话的人,现在却彻底变了模样。
“来了又想跑?你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要是再被萧九盯上就完了!早知道……早点杀了他,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围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岳枫不悦地扫了一眼这群疏于纪律的士兵。
但他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这群年纪轻轻就投奔叛军的,多是穷人家供不起的孩子,或者在老家犯了大错,走投无路的人。
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比活下去,吃一顿饱饭更重要的。
沈玉衡跟了他们太久,就算他不想,他也知道了太多秘密。这批叛军兵马多少,粮草多少,打算前往哪座城池藏身……一旦暴露给萧烬,他们的努力就全完了。
岳枫正准备开口训斥几句,沈玉衡却突然说:“你们别紧张,我不打算回去。”
指责他的少年狐疑地看了看他:“真的?”
沈玉衡神色淡然地坐回篝火边:“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还是凌迟这么难受的死法,我又不是傻子,干嘛回去?”
那几个少年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大概因为沈玉衡说的实在很有道理,没有再怀疑他的意思。
有命不要,主动送死,傻子才这么做。
当晚,沈玉衡在篝火旁,给那群年轻人不停劝酒,很快就把他们全都哄睡了。
岳枫盯着他,一语不发,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夜色渐渐安静下来,沈玉衡把他的那匹小白马牵了出来,而后走进了营帐。
岳枫跟随着沈玉衡走进营帐,果然看到他正默默收拾行李。
沈玉衡也不担心他知道,如果岳枫执意反对他回京,连绳子都不用就能把他困住,他就是要让他知道。
岳枫沉默片刻,闭了闭眼:“你走了也好,萧烬明明知道了我们的位置,却没有派人来追,显然是打算拿你做交换。”
“……我也不是为了自保,才放你回去,你……总之,你自己想清楚吧。你不走,我就保你到底。”
岳枫说的这番话还挺感人。沈玉衡有点动容,却只能露出一个干涩的苦笑:“因为我是你哥救下来的?”
岳枫笑的比他还难看:“你知道就好。”
空气中一时沉寂,两人没有再说话。沈玉衡起身,朝营帐外走去。岳枫突然想起什么,出去拿了张图纸给他。
图纸上标注着他们一路经过的驿站和路线,有了这些标记,沈玉衡也可以独自返回京城。
沈玉衡跨上马背的瞬间,岳枫下意识地轻声道了一句:“再见。”
说完后,他才猛地意识到这句话的份量,尴尬地摸了摸后颈。
沈玉衡大大方方地一笑,点头回应:“再见。”
明亮的月光把他身下那匹小白马都映得亮晶晶的,风吹起他的发丝,轻轻飘动,宛如一缕银白的光影。
岳枫的心猛然一颤,心口一阵冰冷,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还没来得及再叫住沈玉衡,那人便已经骑马远去,身影逐渐模糊,马蹄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渐行渐远。
过了一会,荒芜的平原恢复了沉寂,四周一片空旷寂寥,所有的声音与影像仿佛都被这无边的夜色吞噬。
……
沈玉衡从叛军营地出发时,还十分乐观地想,岳枫对他有恩,将来该找个机会报答才行。
他现在不想考虑自己是否能活下去了,路途遥远,他害怕自己不敢走下去。
他每到驿站就匆忙喝水,住店,一着床就睡着了,第二天不到天亮,又立刻爬起来赶路。
驿站的仆役看见他身上破破烂烂的,就好像看到空气似的,什么都不说,好像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玉衡不喜欢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他自己送死也就算了,所有人还都知道他是回去送死的,未免太难堪了。
后来,除了小白马快累倒的时候,他能不去驿站就不去驿站,尽可能节省时间。
而且,住驿站的时候,总让他想起他在那间客栈里,和萧烬发生的事情。
一个人待久了,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这种时候,沈玉衡还挺想念系统,可它最近很少上线,似乎是在忙着升级什么隐藏功能。
其实沈玉衡根本用不上什么隐藏功能,他现在只是缺个说话的伴,谁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