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国是不会骗他的,他无奈又一筹莫展的神情不是假的。
领成绩单那天也是李华离开这里的那天,他走出教师办公室时没忍住回头看班主任。
班主任亲切和蔼地看着他,“李华,怎么了?”
那种不真实感更强烈了,李华说:“老师,郑源呢?”
老师一动不动地说:“不知道呀。”
李华激动地说:“怎么可能呢?他那么长时间没来上课,学校不管吗?”
老师也很无奈地说:“抱歉李华,老师真不知道。”
李华看着他,忽然感到没来由的愤怒,但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自己被骗了,有种无处宣泄的抑郁,让他的心快速地跳了两下。但他又告诉自己说,这不是正好吗?
他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他握着手机,出神地盯着郑源的电话号码,过了片刻,摁了拨打。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郑源消失了,彻底的,从他的世界,不见了。
第63章.
李华猛然惊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才恍惚想起自己回家了。这陈旧的木桌和落灰的台灯,走时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姿势的椅子。他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眯着眼摁亮手机,凌晨三点。
他把智能机带了回来,因为真的很方便。
可以提前预习、复习,有不会的难题还可以搜到讲解思路,这是爸妈没法给的经济实力和帮助。他只犹豫不到三秒,就将它塞进书包。
重新躺回床上,却毫无睡意。
这不是他第一天回来,严格意义上这是他回来的第三天。
头天晚上没忍住跟爸妈红了眼眶,一家三口都是眼里含着泪,又强笑着聊天。回到卧室也感慨万千,他写了作业,看了会儿课外书,躺在床上很快睡去。第一天第二天都没任何问题,却在第三天不安。这种不安伴随着困惑,让他心里有事,百思不得其解,就赶走了困意。
郑源到底去哪儿了?
他死了吗?
他为什么总会想到死这个含义。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村里有个快考大学的男孩儿,母亲重病在医院,所有人都满着孩子,怕影响他的学习,以至于让孩子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在村里奔丧的时候,他也是哭着跪在地上说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突然,这真的是一个很不好的词。让李华很不喜欢。他不喜欢突然的惊喜,和惊吓。
他没理由这么失踪。他想,除非他真的出了事或者真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按照他对自己的控制强度,他不可能放任自己这么长时间。
这是个好事。李华再次告诉自己,像提醒又像安慰,但他的心又提起来,有种不知道结局就永远不能彻底放心的忐忑。
他瞪眼到天亮。
早晨吃饭的时候,母亲说大冯村有戏,想晚上去看戏。李建民和李华自然没意见。李华的母亲还拉着李华的手让他看他抽奖送回来的水箱,用着实在是太方便了,还能做饭,还恒温保暖。让二老向村里的人炫耀好长时间,直夸李华的手有好运气。李华看着这水壶就想起郑源。他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他回家的日常也只是吃饭,学习,吃饭,学习,吃饭,然后睡觉。过的单调且无聊。父母也怕他学傻,让他找以前的同学玩。李华却一直没动。他本身就是内敛的人,不会主动和人交往,又出去这么长时间,更不知道怎么和老家的小孩儿接触了。还不如在家。
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父亲要下地,下地前将他拉出来,锁上门,说就去村里的操场练练健身器材也好。李华没办法,只能慢吞吞地跟去。在路上遇到几个村民,他们亲切地喊他小华,便去探讨其他的,李华出了口气,抬眼看到健身器材那里已经有了几个男孩儿,跟他年龄差不多大,也有两个比他年龄大,还有几个拄拐的老人在旁边聊天。
李华不知道怎么过去,也不想过去,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人眼见的喊住:“李华!”
李华停住,喊他的人快速朝他跑过来,已经比他高了半个头了,是他小学时避之不及的小孩儿李状元。李华在的村叫李庄,除了几个外来户基本都姓李。李状元单看这名字就知道家里人给他报多大的希望,但他父母离异,奶奶又因病去世,就只有一个留守的爷爷照顾,家里吃着低保,学习也零蛋垫底,坏习惯倒是不少。比如赶到李华面前,朝他做鬼脸,又快速跑开。
李华只感觉幼稚。他看现在曾经的同学,有种不在一个维度的无言。
他转身要走,却被小男孩儿们抓住,他们绕着他说些叽里呱啦的,还有几个男孩儿拽着他,非要抬着他,李华挣脱不过,又没人帮,面露惊恐地被他们分开腿,往柱子上撞去。李华的脸惨白惨白的。
“不要……不要!”他的反应很剧烈,却让男孩儿们更兴奋,仿佛眼泪与痛苦是刺激大脑的兴奋剂。他们冷酷、残忍,处于没有更开明,更深意识的混沌邪恶时代,他们不是针对李华,他们对谁都这样。
眼见离柱子越来越近,李华懦弱地抖着手后突然目露凶光,他偏头,一口咬上一个男孩儿的手,疼的对方松了手,猛然的失重让其他人无防备,手一滑,李华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逃走。
“他咬我!”被咬手的男孩儿抱怨。
“我们去追他!”带头小孩儿说。
于是一帮男孩儿浩浩荡荡地去追李华。你跑我追、你逃我抓的躲猫猫是人类自孩童起玩的第一个游戏,娱乐快乐的源泉。李华跑不快,家里又锁着门,他回头看到了他们,更觉得崩溃,崩溃于他不喜欢跟他们玩,他们却以为这就是玩的游戏。他气喘吁吁地朝田里跑去,路过一个拐角都跑出去几步了,又猛然停住,怔了下后迅速回头朝拐角冲去。
他好像看到了郑源。
他跑进死胡同,看到角落里蹲着一个人,脸上很脏,身上也很脏,甚至被划的破破烂烂,头上还有菜叶,蹲在那里用树枝在地上无规则地乱画,只留一个侧脸给他。
李华目瞪口呆。
他傻了很久,久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回过神,那群男孩儿还在他身后乱哄哄。李华眼里却只有对方的侧脸,像,太像,但是不可能,怎么可能?李华缓慢地朝他走去,蹲下来,歪着头,看他的正脸,两个人离的有点近,李华愣愣地,下意识伸手摸他脸上的泥土,掉了一个泥疙瘩,他说:“……郑源?”
声音轻的快剩气音。
对方抬头看他,眼神迷茫无措,害怕地、胆小地、弱弱地往后缩了一下。
身后的男孩儿们不知道他在干嘛,看到这儿竟然还有个乞丐,傻子,拿旁边的小碎石子砸他:“傻逼,傻逼,哈哈哈。”
被打的人抱着脑袋,紧紧缩成一团。
李华的牙齿无意识研磨了一下,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