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要走,郑源拉着他。不由分说地赶上了下一趟。早就接收到命令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给他们检查了三遍安全措施。李华很紧张,他不由自主地扣着安全带,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司机的手上,那里有他刚刚拿着的棉花糖,像一朵白云。机器轰鸣,他们逐渐升高,李华的心也随着失重感的加强要蹦出胸腔,他被迫远离地面,像按了缩小键,看到以前从未看到过的景象,那种俯瞰整个游乐园,所有高大树木,宏伟建筑,高楼大厦的垂视,让他下意识将手放在一旁,指尖抖了抖,被人抓住了。他扭头看郑源,郑源身后是大朵的云彩,像他的棉花糖,随后突然下降,李华“啊”的尖叫,两条细长的腿不受控的随风上扬,耳边传来郑源爽朗的笑声,李华一直“啊”到后半部分缓慢下降,才闭上干涸的口腔。

他脱力地背靠座椅,像是要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安全带紧紧地锢着他,他的思绪缓过来点,下意识抬手,却感受到两个人十指相扣。他抬眼看郑源,郑源还是笑着,根本对他造不成影响,不仅笑,还是很温柔甚至很包容的笑。李华别开脸,工作人员要给他们解开纽锁,两个人的手便松开了。

李华试着站起身,腿一软,郑源接着他,把他往自己身上带。他的腿软了,脚也软了,走在地上跟踩棉花似的,郑源半抱着他到一旁休息,李华的心还后知后觉地跳动的厉害。

“感觉怎么样。”郑源问他,蹲在他身边给他揉腿,仰脸看他,递水给他。

“我要飞起来了。”李华艰难地说,接过他递来的水咕嘟咕嘟喝了,缓过些劲。

李华的腿细长,没多少肉,却是软的。郑源按摩着他的小腿,隔着裤子,感受到他的体温和跳动的脉搏。

李华闭闭眼,深吸一口气,缓了过来,下意识收回腿。郑源的手一空,站起身,朝他伸手,李华看看他的手,撑着身体站起来,郑源放下手,说:“饿不饿。”

饿。李华的肚子咕咕叫,尽管在车上已经吃了郑源带给他的包子,刺激运动依旧让他肾上腺素飙升,加快血液流动,现在感到非常饥渴。郑源便领着他去游乐园里最大的动物餐厅吃饭。里面各式各样的快餐,一旁还养着小体积动物,有不少孩子挤在那里逗他们玩。

郑源点了两份餐,李华看到单一碗米饭就二十一碗,瞠目结舌,这也太贵了。两个人不奢侈的算下来,人均一两百。

“不该这样。”他忍不住评价道,无非是知道大家进来了就不能出去,出去了就进不来了,所以趁机挣钱。郑源看他一眼,认同:“确实。”李华惊讶地看他一眼。郑源把碗里的肉夹给他,没看他:“吃,吃饱了才有体力玩。”

游乐园的动物餐厅是分包出去的,餐厅负责人租赁游乐园的土地,每年交租金,包括餐厅里的动物,也是租的,所以饭食价格昂贵,都要从游客身上回本。

两个人慢条斯理的吃了饭,李华到最后实在是吃不下了,又觉得浪费,忍不住埋怨:“你别夹给我,我吃不完。”

郑源说:“这才多少就吃不完。”

李华吃饭不是狼吞吐咽,是一小点一小点地吃,侵占地盘似的,一部分挖空了,另一部分纹丝不动。郑源看他真的撑了,又皱着眉强吃,忍不住夺过他的勺子,“我吃。”

他不嫌弃是李华剩下的,三下五除二快速又优雅的将饭吃完了。连吃饭两个人都有很大的差别,兴许是郑源口腔大,舌头更有劲,他的一口饭顶李华两三口,嚼的时候却不会发出声响,在两侧快速嚼碎后咽下,喉结一滚,便开始了第二口。

李华喝着水,谁都没有说话。

出了餐厅,两个人朝郁郁葱葱的大路走去,却被正在手编气球的小丑拦下,他背后背了个抽奖框,夸张的跳过来要和他们玩游戏。他兴奋地对李华手舞足蹈,郑源抱着膀子看戏,李华没办法,被迫和他玩起石头剪刀布的游戏。

第一次,他赢了,小丑给他了一个向日葵气球。

第二次,他输了,小丑伸手找他要他手上的水。

第三次,他赢了,小丑背对他,让他把手伸进去抽奖。

李华的手气向来不太好,手微微蜷缩着不太想,看了眼郑源,眼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求助。郑源勾唇笑笑,靠近他,“抽吧,没事儿。”

好吧。李华将手伸进去很长时间,慎重地摸个球,拿出来看,小丑替他打开,掉出来一张纸,上面写:家居用品一律三折,全市通用。

李华瞪大眼,震惊地看着郑源。郑源也皱了下眉,眼神沉甸甸地看着他,语气中有不自觉的讶异和赞叹:“你这手气不是挺好的。”

李华笑了起来,下意识将纸条护在胸膛,但是想到了什么,又慢慢收了笑,将纸条工整的折好,放在裤兜里。

告别小丑,他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司机下了代步车,走到小丑面前抽了几百块钱给他,拿过他手里的水,重新坐上代步车,抽着烟跟着。

第26章

白天在游乐园玩时李华被吸引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惊险刺激又新奇的体验充斥着他,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直到傍晚日落西山,他从游乐园出来,回去的路上,看到一所学校正在放学,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牵着父母的手走出来,他的负罪感和愧疚突然成倍往上翻涌,一时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纵然今天很开心,让他忘乎所以的沉浸在新环境里就差忘了自己是李华,但是他竟然敢这么白白浪费一整天的时间,什么都没干,没听课,没写作业,没复习,更没预习,他竟然敢,竟然敢这么做。他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微微上扬的嘴角也迅速耸拉下来,看的郑源一阵茫然。

他怎么了?

他想了半天,难道是不想离开这儿?

也是,毕竟他第一次来游乐园。

他说:“别垂头丧气的,有时间还带你来。”

李华却说:“不来了。”

“以后都不来了。”

郑源莫名其妙:“为什么?不是挺开心的吗?”

“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李华忍不住愤恨道:“都怪你,要不是你非拉我来,我肯定在上课。”

“我操。”郑源气笑了,“还有你这样的,你白眼儿狼啊?谁刚刚呲着大牙喂羊驼喂的都不想走?谁盯着孔雀开屏一直看?谁打枪恨不得把人家的气球都打完?你现在跟我说这个,你哪儿来的脸?”

“你。”李华红着脸说不出话,指尖掐进肉里,郑源说的是实话,都怪他自己,一点定力都没有,他就该狠狠的拒绝他,哪怕再遭来他的毒打。李华不再说话,紧紧抿着唇,平复波涛汹涌的心情,嘴角抽动着强忍着哭意。

搞的郑源心情也挺差:“不是你有必要摆出这副表情吗?是你恶人先告状,我也没说你什么吧?”

李华不说话。

“莫名其妙。”郑源气的甩下一句话,等车停稳后先走了,让司机把李华送回学校。

中年男人看着后座瘦削男生惆怅难过的模样,没忍住温和地问道:“不开心吗?”

李华一愣,看向他,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搭话,想礼貌的笑一下,却没笑出来,很轻很小声的嗯了一声。

他的年龄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大。司机想,父爱一时泛滥,友好地介绍道:“我姓胡,你喊我老胡就行。”

“胡叔叔好。”李华说。

胡建国笑笑,很健谈地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唠:“我儿子跟你和郑少爷差不多大,不过没跟你们一个学校,他学习不好,吊车尾,来这学校也是白搭。”

李华笑笑,看起来没那么郁闷了,但也是强颜欢笑。

他们见过的次数不算少,真正正儿八经的接触却几乎没有,胡建国说:“小小年纪,别总是忧愁,有什么烦心事儿就说,不要憋到心里,现在人们最该注重的就是青少年的心理健康……”

车到了,李华下了车,看着胡建国的目光,很真诚真挚地说了声:“谢谢胡叔叔。”

胡建国诶诶地应着,看他进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