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代一顿,“你是我好兄弟,你在意的人我当然要陪你关注。”
郑源冷笑一声,“你也不是好东西。”
他烦躁地踹王玉代一脚:“滚,真他妈烦。”
王玉代疼的后退两步,恶狠狠地离开。他就知道,像疯狗似的。横竖都咬人,软硬都不吃,倒了八辈子血霉被这样的人缠上。王玉代揉着自己的腿,坐到位置上,阴狠地盯着郑源,早晚要让他出事儿!
李华没有注意后面的响动,他只是把面包收进抽屉里,这是同学对他的友好,是他善良正义付出的回报。他很开心,心情都变好。却在第二节大课间,看到郑源在翻他的抽屉,把那面包踩在脚下,跺碎,碾烂,粘到地上。李华错愕地看着他,手上捧的作业全掉。他握着拳,直直地盯着郑源,愤怒又崩溃。郑源看到他,撇了下嘴,刚想走,就看到他快速地冲自己冲来,上来就是一拳,揍的他下颚阵痛。他惊愕地看着李华,张嘴一句:“你有病吧。”
李华说:“你他妈才有病!”
他冲上去和郑源打成一团,噼里啪啦让很多桌子移位,东西掉在地上,其他同学陆陆续续赶来,被声音吸引,有人劝架,有人找老师,有人试图拉开他们。郑源摁着他的脸压在地上,粘在面包上,“你他妈打得过我吗天天打。”
“打不过我也打!”李华眼睛赤红,“你有病!神经病!你没有教养!没有素质!没有!”
“就你有。”郑源冷哼。
“郑源没有妈!”不知道是谁喊了句,郑源一愣,看向人群,手都松了,李华也愣了一下,他快速爬起来,拍自己的脸,郑源站在他身边问:“谁说的?”
他看着一帮子同学,胸腔起伏极大:“谁说的?!我他妈问你们谁说的?!”
他猛的踹了一脚课桌,桌子腿儿都劈了。
同学们都往后退,畏惧地看着他,刚刚七嘴八舌,乱成一锅粥,太乱了,没人知道是谁喊的。郑源眼眶发红,握成拳的手在抖,老师赶来了,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刚想出声,郑源扭头就走,老师拦了一下,没拦住,李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看看老师,沉默地将地上的面包清理干净,用卫生纸包起来扔进垃圾桶,捡了地上的文具放回同学的桌子上,跟他们一起将桌子摆好,回到座位上。
郑源没有妈!
李华握着笔,看着数学题,抿嘴。
他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往后扭头,准确无误地看着王玉代,王玉代勾着笑,心情正好,看到他沉默地望着自己,心悸了一下。
他的笑收了。
心跳加速。
李华扭过去。
平静地过了一下午,晚上放学,他看着车旁的司机,司机抿抿唇,满含歉意和愧疚地说:“李华同学,很抱歉。”
这个中年男人像是没法张嘴,他对上李华干净的目光,说:“郑少爷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说:滚回你自己家去吧,傻逼。”
说完,他非常抱歉地看着李华,说声:“抱歉。”
然后开着车,扬长而去。
李华站在原地,左右看看,背着书包,朝舅舅家的方向走去。
第23章
郑源没有母亲这事儿不算是秘密,但也仅限于同圈子内流传,因为这跟他们老郑家高调的行事风格分不开关系。虽然大家背地里都讨论,但没人敢拿明面上说,毕竟除了他小叔的阴狠毒辣,他们家长辈也没一个能惹的,但这次当众揭短,无异于把郑源当成笑话,身为家里的独苗苗,郑源分分钟就能回趟祖家把人揪出来让他遍体鳞伤,但没有,巨大的愤怒与暴力下,他将家里砸的一干二净,随后抱着枕头窝在沙发上,像个缩头乌龟,把自己埋起来了。
他第一次看到李华的父母时,那种长久以来刻意忽视的嫉妒和委屈倾泻而来,但他忍住了。他一边鄙视、鄙夷以及嫌弃地审视着李华的父母,另一边又像犯贱似的忍不住窥探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蜘蛛织网似的捕捉每个话语和动作后包含的温情或亲情。那可能是一种叫爱的东西,母爱,又或者父爱,总之是他避而不及、生怕沾染上的蛇蝎。
他平等的,向李华倾诉他的秘密,因为李华的那双眼,毫无杂质,总让沸腾的他感到宁静和祥和,却没想到那一晚的交心在被当众取笑时显得那么脆弱、不堪和可笑。这下好了,他想,李华知道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了,他像个小丑,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尽管只有一刹那,但已足以让他心神俱毁。他疲惫、恶劣地赶走他,包括煮饭阿姨,管家、司机以及所有人。
“李华?”舅舅第三次敲响李华的卧室门,等了会儿没人回应,推门进去,看到李华垂着脑袋看题一动不动,像在思考,又或者,发呆。
舅舅把手放在李华肩上,李华吓一跳,连忙扭头,看到舅舅,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慌乱,喊了声舅舅。
舅舅看他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没写,上面点了几个黑点,估计是被卡住了,安抚道别着急,想不出来明天问问老师,这么晚了,该睡了。
李华点头,舅舅便没说什么,走了出去。李华搓搓脸,看着数学大题,稍作思考,将答案写了上去。但写了一半,人又开始分神。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注意力不集中,生涩而直接,丝毫不加掩饰,将神游天外表现了个透彻,幸亏不是在课堂上,他暗自庆幸,但是又回到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那句话是王玉代喊出来的,尽管他故意掐着嗓子,但李华就是能精准地肯定他,只因那天在篮球场打架,他也是这种嘲讽的语气、幸灾乐祸的态度、阴阳怪气的声音。李华认出来了他,他也知道李华认出来了他,所以为什么,他跟郑源不是很要好吗?为什么会在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李华不明白。他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玲珑的心,他的世界分为简单的对错和黑白,顶多沾染一点夹角的灰,还是郑源硬生生加进来才带来的,所以他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行为。
他甩甩脑袋,将剩下的一半答案写在卷子上。又长舒一口气,虽然身上还是有些疼,但郑源把他撵了出来,他可以不用在去陪他睡觉了,也不用再去他家面对他,李华还是很开心的。对于今天的突然到家,舅舅没有多问,因为李华也没有撒谎,他只说想家了,想回来了,那就回来吧。舅舅还是十分爱护他的。
于是第二天他收拾好心情上学去了,却发现郑源请假了,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不用听也知道说的什么。恰好王玉代从前门进来,两个人对视一眼,王玉代冷哼着回到位置上,却在李华背后盯着他。他知道李华和郑源关系不得了,但不知道近到哪个地步,他怕,怕这个呆头呆脑的好学生揭发他,最关键的是他也没想到,李华能这么敏锐的锁定他。
老师进来后开始讲课,一切照常进行,除了正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好像没什么事情发生。但还是有区别的。鉴于坐在讲台旁边的黄金台,李华清晰的感受到班主任的心不在焉,以及她不停地翻看着放在讲桌上亮着屏的手机,像是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她神情严肃、不苟言笑,让李华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十分钟后,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细微的震感被李华察觉,他看到老师迅速紧张的拿起手机,然后下意识往窗外看去,李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看到一个男人。
他斜后方还跟了一个人。两个人之间有三步左右的距离。为首的男人隔着窗户朝他们看来,一双很冷淡的眼,眼皮很薄,眼型又狭长,便显得严厉和刻薄。他的视线定在李华身上,轻轻蹙了下眉,李华便见班主任小跑着出去,尽量表现的平静,却依旧诚惶诚恐的模样。
两个人都穿着黑衣裳,工整而妥帖,不见一丝褶皱,不是西装,倒像是某种特制的制服,显出浑然与众不同的气质来,让他们出类拔萃,等他们走过了,李华才反应过来,后面那男人也是一副跟随的模样,手里还握了把黑伞,上面沾着细细的雨滴,竟然是下雨了,他看眼窗外的天,不知何时阴沉的乌云密布,要砸下来似的,莫名让人呼吸不上来。他低头看书,抹掉心里那一瞬诡异的感觉,是畏惧,也是警惕和抗拒,他不想跟那样的人呆在一个时空里,他们看起来很吓人。
“郑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班主任极力解释着,对于事情的发生她也很意外和措手不及,问题的关键是,郑源并没有在那一刻爆发,将事情闹出无法挽回的模样,他只是走出了教室,再没回来,也没消息,是的,他们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生怕他出现意外,只能联系了当时预留的家长联系方式,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郑玉安静静地听着,说:“为什么当时没有联系我。”
班主任无言,只得让他看手机界面,那是郑源于昨晚半夜发的短信。
老师,别告诉我家里人,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后面便是班主任无休止的慰问和关心以及担忧,但从昨夜至今天白天,郑源都再没回过她。
前后总共六个小时。按照某种意义上来说,班主任眼底的黑眼圈和红血丝有以及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证明,她的确是在拥有绝对自由的郑源和惹怒他以及他惹不起的家人中做了强烈的犹豫与挣扎,最终选择拨通了郑玉安的电话。
郑玉安没有兴师问罪和为难一个太不起眼的小老师,他只是稍作思考,便能冷静地肯定,依照郑源的性子,他的确会受打击,因为父母是他的逆鳞也是伤疤,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家里的长辈包括他自己也都是因为这一部分原因所以给他绝对的自由支配权,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管他的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那他就是自由的,他们不愿再苛刻他,虐待他,只会放任他,宠爱他,因此,他虽有软肋,但绝不会就这么自我放弃,任人宰割,按照他对郑源的了解,他沉浸在悲伤和痛苦的时间里越长,他逆反的心理和报复的程度就会越狠,他根本不担心。所以他今天专门跑来的这一趟,郑源只占一小部分原因,有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郑源为什么没有选择和嘲讽他的人硬刚,而是逃离现场因为他害怕,他觉得丢人和难堪。他们老郑家的人,从上到下,从爷爷辈到孙子辈,全都争强好胜又怕丢面子。
他是觉得丢人了。
但不是因为是在同学面前丢人了。
这些人郑源根本不在乎,只有在他在乎的人面前丢人,他才会像鹌鹑一样躲起来。
郑玉安淡淡地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就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男同学把郑源迷的神魂颠倒,变成懦夫。
看了,他的心里也好有了底。毕竟有些人什么性子,好不好拿捏,只一眼就能确定了。
郑玉安说:“事情的始末我已经了解了。他在学校有个好朋友,让他去看看郑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