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华是最早成为少先队员的那一批,他从幼儿园到小学都是班长的助理,至于为什么不是班长,是因为管理其他同学会占用他的时间。作为小乡村里唯一一个几乎次次门门满分的学生来说,他是所有人的重中之重,掌上明珠。

说明珠也不太恰当,因为他瘦瘦小小,偶尔从学校回来总是灰头土脸。这个时候看着他的爷爷就会拎着一条不白不黑,看起来也不干不净的抹布不由分说地擦他的脸,把汗和灰尘都擦掉,才露出他本来的面目,一张形似女孩的脸。

李华家贫,但人争气。只是自小体弱,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养活他比同龄其他小男孩要费心得多,大人也便常常调侃他一个男娃娇生惯养的像个女娃,甚至比女娃还娇滴滴、还让人操心。李华听到就会不好意思地笑,脸颊旁边露出一个小梨涡。但是当时那些孩子都嘲讽他,说他的脸上有一个坑。李华就觉得自己长的丑。其实他对美丑没有概念,他看不出来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他只是羞怯于抬头,不想让人这么说,就总是把脸埋起来,走路时也微微驼背,看起来唯唯诺诺,有些好欺负。

后来李华的舅舅在外地打工回家,小有成就地他看李华学习成绩优异,孩子又踏实认真,勤勉孝顺,就希望李华能去大城市上学,接受更好的教育。他自身因身体缺陷无法孕育,也就希望李华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他总是向李华传递这样的心愿和希望,李华背负着家里的众望,也一直很努力刻苦,无形之中虽然背负着一些压力,但给他更多的却是让这个家因为自己变得更好的责任感。

于是他听从舅舅的安排转到了县里,又从县里一鼓作气凭着全县第一的成绩考进市里。那是一所相当漂亮的学校,也是公立学校无法到达的教育条件以及教育环境,那是一所乃至在全省都排得上号,数一数二的私立学校。学校创始人认为学习不应该是一件枯燥的事情,如果一直向孩子传递学习很无聊的信息,那么孩子就不会认真学习,也不愿学习,甚至产生逆反心理。因此,让他们在一个舒适的、轻松的环境下学习,培养学习习惯与兴趣,才能更好地融入学习环境,甚至是愿意、热爱学习。

这个教育理念跟西方有一点相像,所以招收到了大量有权有势的家长们的追捧。这种追捧也让他的门槛变得非常高。可是如果一所学校单从这方面来进行教育,显然丧失学校的初衷和本质。因此,他们也面向普通家庭招收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而家长们知道自己的孩子还能进入这样的学校学习,当然趋之若鹜,不可谓不是学校与家长的双向奔赴。如果是贫困家庭的学生,学校不仅免除学杂费书本费等,还会给他额外的学习津贴和生活补助,所含费用由学校自行承担,这在当时可是独一份。

李华就一脚踏进这样光怪陆离的世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没接触过的,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各式各样的高楼大厦,一下填满他的空间。让他眼花缭乱,像小木偶,只知道听从安排,无暇思考。虽然世界很新,但是凭借着优异的学习成绩和对知识的渴求及敏锐度,他很快就获得了小学神的称号,在老师及同学面前受到青睐。

他觉得自己像躺在白色的、甜蜜的泡泡上一样,像在天空或者是天堂甚至是云端。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噩梦马上就要来了,那是一个平常的下午,来了一位转学生。每一个学生入学前都要经历一场考试。而这位转学生的成绩比李华高了一分,成为了年级第一。当他转过来以后,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围着他说说笑笑,把李华排除在外。

倒也不是故意,而是对方太耀眼,也太高调,所以人们新鲜又热衷。李华还是只知道埋头看书,直到对方坐到他身边,用一双黑明的、锐利的双眼看着他,看的他完全忘了自己刚刚看的什么,对方才向他伸手,“你好,我是郑源,很高兴认识你。”

李华懵懵懂懂的把手伸过去,郑源握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说:“你的手没有骨头吗?”

“……什么?”

郑源笑着说:“摸起来好软。”

第2章

郑源是一个非常阳光向上的人,起码在外人看来是这样,他乐于助人,也爱笑,一笑露出小虎牙,穿的清新干净,给人的感觉也温和,就是瞳孔的颜色有点深,一直盯着人看时不太舒服。

但是他很少盯着人看,因为没什么人能让他一直盯着看。他喜欢学习,没事儿就啃题,也喜欢挑战,争强好胜的抢第一。喜欢胜利,但是更喜欢失败。如果有人能在某方面打败他,会让他感到身心愉悦,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新奇而充满干劲和激情。

同时对方会对他产生吸引,让他像研究一件机器如何运行似的刨根问底,追寻原理。所以他对李华产生了兴趣,因为李华在月考时超过了他。这让他出乎意料,毕竟那个缩着头像鹌鹑似的农村小孩儿连看他都不敢,性格也木讷老实,竟然还有这样的脑子。

他和他是同桌。就托着下巴看他学习的神态和专注,长长的睫毛垂下,小巧的鼻子和下巴。李华学习时很专注,因为他从乡县那么混乱嘈杂的环境上来早就练就了一副生在闹市看书的本领,仅一双耐人寻味的眼睛分不去他的注意。他唰唰地写着题,打了个喷嚏。

入秋,天凉,他们又靠窗,风吹进来直冲着他的大脑,他穿的又单薄,有些着凉。郑源很自然地伸手摸他的额头,吓他一跳,茫然又疑惑地看着他,连警惕都没有。郑源说:“你别发烧了。”

这是自他转过来跟他说的第三句话,第一句话是你好,我是郑源,第二句话是你的手好软啊,第三句就是自然流露出的关心。李华虽然觉得有些陌生,跟他还不太熟悉,但是天真善良的他认为这是一种随和的友好,丝毫想不到冒犯与逾矩,他摇摇头,说应该不会吧。

郑源没说话,翻了翻桌兜,找出一把钥匙,正上课呢,抬手示意,说去趟厕所,就出去了。李华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没心思问,继续看题。结果下节课上课男生才回来,带了一件薄外套和感冒药。他扔到李华的课桌上,李华愣愣地看着他,男生说,预备着吧,别生病了。

李华缓慢地眨着眼,笑了,很开心,很感谢他,正想说谢谢你,就下课了,有几个男生招呼着他:“源哥,打球啊。”

第二节下课是大课间,中间半小时自由活动时间。郑源说行啊,就站起身走了,没跟他说话。李华收下药,看到上面还贴心地标注了怎么吃,一日几次,饭前饭后,心里暖暖的,看到桌子上的衣服,衣领注着牌子,但他看不懂,觉得收衣服是不是不太好,虽然他的确没几件现在穿的外套,但是也不能这样,药他倒是可以省生活费还给他,衣服怎么说?于是他又叠整齐了放在郑源的桌子上,叠的时候闻到一股清香。

老师搬着试卷进来,说李华你也出去转转,别一直坐着,得劳逸结合。便把教室仅剩的几个内敛学生都赶了出去。李华不知道去哪儿,在学校漫无目的地瞎转悠。跟着大部队转到操场,看到不远处的郑源在打篮球,和几个班上的同学,还有不认识的,好像是高年级,还是外班的,他有些近视,看不太清,但是一眼能看到郑源,因为能很清晰地分辨出他的体态身高。

他也没什么事,就缩在角落里跟大家一起看着。

郑源喜欢打球,打的也好,因为打球交了不少朋友。李华很少接触球类运动,他考试的时候,还只用打排球,像后来的体育考试需要什么,他一概不知。因此是个运动白痴。他只觉得郑源很轻盈,蹦跳的时候很矫健,一看就是身体很好的模样,比他这幅容易生病的身体要好得多。他不仅有些羡慕。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羡慕这种眼神甚至神色,在郑源进球时也会跟着鼓掌,但腼腆的他不会叫好。

时间很快过去,郑源打的热气冲天,看眼腕表还剩几分钟上课,摆摆手不打了。往回走的时候看到角落里缩着个人影。那么小一个,跟个黑点似的一坨,他朝他走过去,李华瞪大眼,不知道他的眼怎么那么尖,这都能发现。郑源眼睛明亮地看着他,热的脑门冒汗,胸腔起伏,呼出的气都是热的,声音哑哑地问:“有水吗。”

“啊?”李华摇头,“没有。”

郑源没说什么,其他人听见递水给他,他没接,自己去小卖部买了两瓶,还扔给他一瓶,李华说:“我不渴。”

郑源说哦。

李华说:“谢谢你。”

郑源说:“不客气。”

李华沉默,郑源也没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教室,郑源还是热,因为大家都出去撒泼,教室又没开空调,又都进屋,空气一下升高,他看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将校服撩起露着腹肌,试图散热。李华瞪大眼看他,没想到他这么大胆,一时有些哽住,眼神又停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和那强劲有力的小腹,校服裤子勾着边,在往下看,郑源裤子提的低,却依稀能看出微微凸起的裆部。

李华的脸有些热。他在还分不清美丑的时候只觉得郑源的确特别,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劲儿,后来他才知道那个词叫魅力。

第3章

因为李华的家庭原因,他受学校的特别关照,不仅免学费也免学杂费等一系列开销,这在这所私立学校可谓是学生里面最高等的待遇,学校对他的器重程度可见一斑。

郑源家有钱,他也没见过穷人,更没见过这么穷的穷人。他问李华家是哪儿的。李华说了,郑源听都没听过。他不住校,李华住校,他是宿舍老幺,宿舍长是郑源的好友,两个人经常一起打球。晚上放学,学生像出巢的鸟,只有李华慢慢地走,他干什么都慢慢的,不急也不慌。等他回宿舍,其他人已经坐在一起聊天八卦,他插不进去话题,便自顾自地收拾,等凑近了,才知道三个舍友在打牌。郑源的好友王玉代带头。这对李华有些冲击,因为他记得寝室长的职责不是这个,他想说什么,接受到对方的眼神,莫名有些害怕,像在村里看到流浪的,红着眼,有杀伤力的野狗。

王玉代说:“李华,你去打点热水过来吧。”

李华嗯了一声,没觉得他在指使自己,乖乖打了热水回来,正好赶上宿管查寝,等人一走,他们又从铺上下来打着灯斗牌,李华收拾完上床,听到他们压低声音的嘻嘻哈哈,窃窃私语。他有些睡不着,用枕头捂住耳朵。就这么煎熬着睡了,第二天顶着黑眼圈。郑源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李华头次上课打瞌睡。

郑源在他的头栽到桌子上的瞬间伸了手,李华的脑袋就掉在他手里。他斜着坐的,眼睛一直在看黑板,李华看向他时他连动都没动,指尖转着一根笔。

下课他去打球,李华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郑源回来时看到他嘴唇微张,睡的很安稳。

中午吃饭,郑源和几个玩的好的坐在一起,看到李华老早就在那儿排队,结果有没素质的插队,他也没吭声,就这么一直退,退到人家都打上饭了,他还没吃上。

郑源托着下巴看他,王玉代喊他他都没回神,直到李华打上饭坐到角落里,郑源才说你说什么。

王玉代说你看什么呢。

郑源说你说什么呢。

王玉代看着他,知道他耐心不多,便又说了一遍,郑源说随便。下午上课,他看着李华说:“明天帮我打饭。”

李华一顿,说:“我?”

郑源嗯了一声,李华没拒绝。他不知道怎么拒绝,也不知道为什么拒绝,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就没说话。

晚上王玉代他们继续打牌,李华欲言又止,对上其他人的眼神,又忍住了,上床颇受折磨地劝自己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