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失意罢了,本宫堂堂贵妃,岂是她们三两成团就可以算计的?太子成婚又如何?本宫的儿子稍做等待又如何?她是皇后,忍气吞声这么久,我且让她得意一回。”

下旨册封的人选正是先前易桂华相中的贵女,而且册封的还是个太子侧妃,不是正妃,皇后摆明了就是要给易桂华一巴掌。而易桂华自知连番算计打击皇后,如今被反将一军倒也认了。

她如今的盘算在储秀宫那里,正细算着心中的棋子。

温映池说:“除了永寿宫,她如今基本不见旁人,耐得住性子。我们只能知道太医千篇一律的说法,娘娘可想好何时出手?”

“不急,先让她的娘家轻狂一阵子,皇上心里的刺埋得深了,本宫才好借来一用。你别忘了,皇上瞒住她的可不止这一件事。可怜的姚既云啊……如此深情,怎么遭得住这样的真相?”

易桂华将先前准备好的匣子推过去,说:“如今只有你会与本宫多说几句话,她们一个个的狼狈为奸,若没有你在,本宫独木难支。”

温映池无需打开也知道里头价值万金的东西,易桂华是在弥补先前对她的猜忌,说:“嫔妾不敢忘,从前幸得娘娘照料,是一份恩情,且凭娘娘如此才貌,嫔妾想给公主寻个好的庇护。嫔妾如今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宫中人心难测,娘娘多几分思虑再正常不过。”

这一翻解释下来,易桂华其实都听过,现在再听一遍如此言之凿凿,于情于理都信得八九分。

“猎场的事情失手,本宫细想回去疏漏了诸多地方,若早预料穆晏清如此诡计多端,便该干脆让她死在猎场就好。当时就应该先与你说说,你比本宫心细。”

温映池心中冷笑,脸上还是面具般的温和笑容,说:“娘娘何妨由得她轻狂下去?来日晔妃知道穆晏清是与皇上一起合谋算计她进冷宫,再巧舌如簧的人也改变不了事实。”

温映池如看囊中之物,抬眼将笑意转到易桂华脸上,“人若贪心自大的时间久了,即使身入棋局也只以为自己在纵观全局,而真正的执棋之手往往另有其人。”

易桂华自认是执棋之人,心中畅快,“本宫只等她们满盘皆输的时候。”

七月初,太子大婚,盛大宫宴摆了三日,天下同庆,京城解了宵禁,与宫城一样灯火不断,璀灿如星河落入凡间,歌舞和欢笑连绵不断,好像永不落幕。

大蔚各地的喜讯也在近日传入京城,今年四海清平,风调雨顺,是五谷丰登之年,仓箱可期。李璟辕本就声名在外,成婚之年又有连番大喜之兆,百姓和朝臣更加坚信,李璟辕乃天选明君。

朝臣宫宴上,文臣和武臣分列而坐,众人本是喜乐融融,却有一人突然酒后胡诌,后座的人纷纷侧头看过去,不禁“嗤”了一声,原来是仰仗了晔妃才以区区户部主事的身份就强行坐到前排的姚安。

姚安被灌得头晕目眩,身旁的人在耳边小声怂恿附和几句,他就越发狂妄,忘了自己在什么场合。

“当今太子从前是我祖父的学生,必然是天下人的明君……这……当然显而易见的……”

原先在耳旁撺掇的友人已经悄然离去,同门的人听到他越说越大声,被吓得本要躲,反应过来后又想起这人连月来都不安分,到处惹人嫌,一旦闹大了只怕火烧连营,连累同门,还是忍着恶心想劝阻一番。

“我姚家教谁……谁就能做天子……当今圣上两父子不都是我祖父教出来的……”

一文官瑟瑟发抖,赶紧上去想拖走他,无奈姚安一身膘肉,尤其难驾住,捂嘴也不是,拖人也不是。

“我妹妹……就晔妃娘娘……来日诞下皇子,我祖父疼爱曾外孙,自然要……要回京亲自教导的……”扶着这位户部主事的人一听,脑瓜子嗡一声炸开,立刻松开手撤退好几步,忙不迭撇清关系。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酒醉的姚大人连人带桌摔倒。这个倒地就睡的人彼时烂醉如泥,当然不知道,此刻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禁军侍卫和文臣武将,都是跟着动静过来的,早把刚才的一字一句听了个清楚明白。

顾甯川气喘吁吁站在人堆里仰头长叹。他远远看到动静是姚家的人,已经拼命要赶过来阻止事态,无奈宴席上穿梭来往的人实在太多,他根本来不及拦住这场将要爆发的风雨。穆晏清的预料和防备落了空,到头来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一百零一:雷声

连日的流光溢彩和万里晴明终究到了落幕的一刻。云层阴沉沉地叠了一层又一层。

穆晏清在阴云压制下站了不知多久,徘徊不定,不知道该去哪里。可是风雨将至,躲哪里都是狼狈。

“人已经在大牢关了两天,我打探出一点口风,看管他的人是皇上钦点的,不过……事情倒也不见得这么糟,皇上那边还没有……”

“皇上没有动静是因为太子刚刚大婚,前朝还有数不清的事情,”穆晏清甚至不敢带着这样的慌张看向顾甯川,“小川,这些你比我更清楚。晔妃何苦受这样的连累?”

顾甯川冷静承认了一个事情,说:“姚安死有余辜,但姚家和晔妃最近没有往来,皇上不会怪在她头上。”他分不清自己说的对不对,只知晔妃是穆晏清心中的一道坎,她一直在隐隐作痛。

“晔妃能不能熬过这一次,根本不在于皇上会不会降罪,而在于她的兄长能不能活……”

穆晏清很清楚地认识到,这已经是个死局。但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姚既云一步步迈入。

“咱们找皇后……看娘娘和太子能不能说上几句……”穆晏清才转身就被顾甯川拉住。

“你忘了,皇后娘娘已经为此事去过勤政殿,皇上无暇接见。等皇上得空了,娘娘自然会去求情的。”

穆晏清“啧”了一声,嫌自己竟然乱了阵脚。

“晔妃坚持了两日宫宴,昨天开始就累得很,在宫里休息。太医一直守在储秀宫,我这会儿要是过去……只怕藏不住心事……”

穆晏清终于明白了自己演技里的拙劣,这样的慌乱靠表演根本藏不了,她也不想藏。

“我不如先去见皇后娘娘,让她下个旨意,事情先不要传到储秀宫,能拖一时是一时,对她和孩子都是好事。”

顾甯川还是拉住她,穆晏清从来不跟他急眼,又一次停下来听他说。

她觉得顾甯川会说出些什么,比这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更有用。

“晏清,如果我是晔妃,到尘埃落定时再知道一切,我会恨死自己什么都没做,就算知道没有用……”顾甯川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在隐隐发颤,他还在努力强压着心里的酸楚。

穆晏清在那双湿润的眼里看到了真正的感同身受。

凉风裹着湿气尤其厚重,人想在这样的日子里散掉什么都是尤其困难。有人在拼命找躲雨的方法,有人会盼这雨来得更大。

举发和弹劾像崩塌的雪花堆满勤政殿,李煜玄的宽容忍让终于“嘣”地一声断开,翻涌着心绪拟好赐死的旨意。

卫凌抖着双手接过旨意,迟迟站在原地,愣是没转身出去。李煜玄由着卫凌站在那里不动,什么话都没说。

“皇上……奴才该死……这……真的不让娘娘知道吗……”

后宫和前朝本就是两码事,卫凌深知自己在问什么,可连日来想起过去种种,姚既云从来没有为难过他们这些当差的太监,这么多年来,后宫这么多女子中,对皇上如此一片真心不曾有变的只是寥寥。

圣旨下了,人一死,对谁都是没有尽头的悲剧。

李煜玄还是没有回答。

卫凌一想,事情兴许还有转机,说:“皇上,皇后娘娘这两日来了好几回,皇上要不要先见见?”

“你明知道皇后为何求见朕。”李煜玄想了想,说:“罢了,让她过来,朕让她听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