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贵人捧着李煜玄的手炉,只痴痴地看着他,眼中尽是委屈与思念,楚楚动人,“回皇上、皇后,臣妾没能好好照顾自己,让大家忧心,是臣妾的不是。今日是除夕夜,能得皇上传召,臣妾就是再病下去也没有怨言了。”
“你看你都糊涂了,往后多的是见朕的日子,不照顾好自己,如何来见朕?”李煜玄安抚道。
在座的人都听出了皇帝的意思,今夜之后,林贵人也不必再关着了。皇后见如此情形,连忙让人带林贵人下去让太医照料着。
秦佩英意识到事情大概就此揭过,心有不忿,正要起来继续追究苏颜的错,穆晏清却急忙伸手拉了一把,低声说:“秦姐姐,这过年的喜庆日子,皇上意在大事化小,安抚补偿了林贵人就好。再闹下去,只怕皇上更不高兴了。”
话刚说完,姚既云却想乘胜追击,说:“皇上,林贵人闭门思过之事,向来是由敬贵妃打理。苏答应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听留霜阁宫女的话,不知这样的克扣欺辱,敬贵妃可知情?”
易桂华起身道:“皇上,林贵人遭此欺侮,是臣妾监管不力之罪,臣妾甘愿受罚。”
她没有替苏颜和自己开脱,还把始作俑者的罪名认成了监管不力,穆晏清仍是拉着秦佩英的手不让她出去添把火,毕竟,以敬贵妃的实力,这点过错动不了她。更何况,看皇帝的神色,其实没打算刨根问底去追究,苏颜是肯定是挨罚,至于易桂华,全看皇帝的心情。
李煜玄沉思了须臾,才缓缓抬起幽深的双眸,对易桂华说:“爱妃协理六宫,千头万绪难免有所疏忽,朕若要责罚你,岂非连皇后也要一并罚过?”
他似不经意地侧头看了看皇后,皇后低头道:“确有臣妾的不当之处,请皇上责罚。”
“一个个都要罚,这年可就不能好好过了,”李煜玄的脸上浮上淡淡的笑意,似有似无,“都是一家人的事情,区区小事,何必动辄责罚呢,敬贵妃。”
“谢皇上宽恕,臣妾领教。”
就在苏颜以为自己也能逃脱了罪过的时候,李煜玄那冷冷的笑意忽而投过来,“苏答应,为人骄纵,言行狂妄,你既然如此关注闭门思过的林贵人,还不如自己一尝滋味,回去你的秋霞苑待着吧。”
苏颜已经明白过来,易桂华不打算保她,也不敢喊冤,撇着嘴就眼泪汪汪地起身离席。
边上还跪着的蓉儿紧紧抱着药包,见此事被轻拿轻放,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叩头谢恩,还一并谢过敬贵妃和皇后的照拂。
她这一谢恩提及了敬贵妃,穆晏清就敏锐觉察到不妥,蓉儿不该再这样自作聪明cue了敬贵妃。卫凌正挥手让人把蓉儿带下去,而李煜玄此时抬了抬头,眼中只一闪而过的阴狠,卫凌便懂了那层深意,只微微颔首便和蓉儿一起出去。
李煜綦见最精彩的环节已经落幕,便意味深长地笑道:“皇兄的怜香惜玉之心,臣弟自愧不如。还好,臣弟府上的女子,多是胸无点墨,丰衣足食了就别无所求,但凡有不知足的就直接撵出去了。”他举起酒杯敬了李煜玄。
他暗指李煜玄过于宠幸一个粗鄙女子,才有这些风波,李煜玄倒是没去计较,只跟着开怀一笑,似乎方才的闹剧从未发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你就只管取笑朕,净知道风花雪月的快乐,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千头万绪。”
席间的歌舞继续喧闹,酒气一重,皇子公主们就被带下去各自玩闹和赏烟花,李煜綦风流多情,对宫中的嫔妃却绝不出言调侃戏弄,独自拎着酒壶和酒杯一一敬过皇后和敬贵妃。到了姚既云时,他尤其恭敬,特意酒壶递给了侍从,双手高举酒杯以示敬意。
姚既云只是小酌一口,低声道:“多谢王爷美意,本宫也祝愿王爷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姚恕和的教引之恩,李煜綦一直铭记于心,他只微微颔首道:“老师的师恩在前,本王岂能容忍一个弹琵琶的婢女如此作威作福,举手之劳,不劳娘娘记挂。”
??第八十七:豺狼
穆晏清来宫宴前就啃了好些点心,此时对着一桌子的佳肴也吃不下多少。宫宴这种盛会,向来没有她一个龙套什么镜头,干脆就悄悄离席去散步消食。
冬日的寒风让人清醒,穆晏清才出来没多久,方才的一点酒意也挥散了。她凝神看着远处的皇子公主们在嬉笑玩闹。李璟辕作为最稳重的长子,跟着的人也多了几个,这样无拘无束的时刻只能是站边上看着;而李璟辞处境尴尬,站到更远的地方羡慕着。
他们各有不得已的理由远离了自由和嬉笑。
穆晏清看得入神,在漫天的烟花和热闹的笑声中,根本没留意身后有人靠近,站在她身后一起驻足凝视了好一会儿。她渐渐觉得这里似乎越站越冷,可明明没有什么风。
定是刚刚没吃够的缘故,还是回去暖和些。穆晏清猛地转过身,差点一头撞进了披着金龙大氅的胸膛中,那一身淡淡的酒气和衣裳上的龙涎香扑鼻而来,凉薄又极具攻击性,居高临下的打量已经压得她霎时清醒过来。
她当即后撤两步,头都不敢抬起来:“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驾临……臣妾有失远迎。”穆晏清至今仍觉得那句“臣妾”实在拗口得很,险些漏了台词。
此时好像还应该加一句“请皇上恕罪”,可显然是这个心机渣男自己不声不响地站到后面,让人不要声张的,还吓坏了不知道安静地跪了多久的采莲。说到底,也不是她一个人没察觉的过错,那干脆不请罪了。
李煜玄动了动眼眸,说:“看来像是朕扰你兴致了。”
穆晏清对着这样的废话文学只想翻白眼,无奈道:“臣妾不敢。”
寒风夹着细雪穿过,穆晏清在忽如其来的冰冷中不禁抖了抖。
李煜玄从氅衣中伸出手,说:“都别跪着了,起来吧。”
穆晏清假装低头拉了拉衣裳,忽略那只伸过来的手,直起身淡淡地谢过,便一直深埋着头。
跟着李煜玄出来的人都自觉地后撤了几步,采莲见状有些为难,但卫凌的眼神已经压下来,也只好跟着后退。
李煜玄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去,说:“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回皇上,臣妾只是想吹吹风解酒。”穆晏清心想,这人神神秘秘地跟过来,总不会就为了这么无聊地搭讪几句吧?
“帮骁嫔圆谎的时候不还挺能说的?如今只对着朕一人,倒是一句都不多说了。”
穆晏清也不知是冷还是怕,哆嗦了一下,镇定下来说:“皇上此话,恕臣妾不解。”
李煜玄往前贴近了一步,几乎要逼得穆晏清继续后退,“朕是夸你,朕的穆常在,总能给宫里献上一出好戏。”
穆晏清不知道他什么神色,但这种被视为猎物去观察去玩弄的感觉,又裹在风中将她包围起来。“皇上谬赞,”穆晏清再后撤就是台阶,退无可退,干脆就提起一口气站定,“骁嫔关照臣妾多时,娘娘性情直爽,不善言辞,臣妾为娘娘分担几句也是应当的。”
李煜玄不紧不慢,说:“骁嫔是直爽,所以今晚先撒谎再圆谎这样的路数,她想不来。穆晏清,你知道你这样将所有人都安排在你戏里,朕看着是何感受?”
穆晏清的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皇帝是看清了今晚的编剧和导演都是她,她再怎么装傻充愣也不顶用。
“无妨,宫里的宴席向来没什么新意,”李煜玄侧过身去,穆晏清忽而得以松一口气,“朕反倒会更好奇,以你的心思,若是为自己作一番打算,不知会如何?”
穆晏清不知道他过来说这些废话是什么用意,也自知凭她这若干年后的思维,是猜不透这个周旋在诡谲风波里的帝王的。与其继续耗在这里作为一个猎物,和他互相打哑谜,还不如装死示弱。
“妾不敢为自己做什么打算,全仰仗皇上皇后的关怀。”
李煜玄回头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宫里不缺聪明人,更不缺自作聪明的人。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才是个聪明人。”
穆晏清不想去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霸总台词,正要屈膝谢过霸总的指点,李煜玄却冷冷地说:“不必了。”
“采莲,给你主子披上衣裳,外头风寒,当心照顾好。”李煜玄只是略一挥手,后头的太监就给采莲递上了厚厚的披风。
那正是穆晏清今日穿出来的那一件。
采莲正一头雾水,不敢耽误丝毫,低声应了后急忙过来给穆晏清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