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辞略失意地低下头,似乎正细细思考着穆晏清说的那些,片刻后仿佛意志坚定般抬起头,“谢谢穆娘娘的指点,锋芒毕露会让自己过早地暴露在明争暗斗中,我知道怎么做。”
穆晏清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李璟辞像是懂了,又像是一下子领悟得太多。
“穆娘娘,这宫里除了你,大概再没有旁人会与我说这样真心实意的话,就连我身边的嬷嬷都叫我再用功些,风头盖过三皇弟和四皇弟才好,这样我们的日子就会更好过,想要什么都有。”李璟辞平静地说,“可若要事事顺心如意,还得先学会避开瞩目才是。”
李璟辞郑重地告辞,临走时又恢复了兴高采烈的模样,期待着过了除夕和初一,他会立马过来永寿宫拜年。
吹到脸上的风不知不觉间就夹带一点飘雪,穆晏清没去在意肩上的雪花,一直望着李璟辞渐行渐远。这位二殿下的剧情线,注定不会容易,甚至还会比其他的殿下们更早学会明争暗斗。
那里面就有她穆晏清的指导在。
天上的飘雪忽而就像避开了她似的,只落到眼前。那股熟悉又安心的气息,悄然无声地萦绕在身后代替了风雪。
“你可偷听了好一会儿的墙角都不出来,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和他说这些?”
顾甯川一手撑着伞,顺着穆晏清的目光看过去远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你不与他说,他要在宫里活下来,迟早也要自己学会的。可那个时候,他先看清的就不是明争暗斗,而是亲生父亲的模样。”
穆晏清转过身,“你也察觉皇上是刻意而为之,对不对?”
顾甯川近来见李璟辞比穆晏清见李璟辞还要多,当然听了更多李煜玄对儿子的赞赏,“所以,你情愿如今就提点他几句,也不想他来日看清了这些反而一蹶不振。”
“四殿下和敬贵妃眼看着如日中天,风头极盛,连带着苏答应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穆晏清转身往宫里走,“由得他们自己做宫里的顶流最好,谁也别在这种时候去瓜分他们的流量。”
这样才好一并发作。
顾甯川不是第一次听到“顶流”这样的词,心里也估摸出个大概的意思,“林贵人默默熬了这些日子的苦头,来日复宠定会对永寿宫感恩戴德。”
穆晏清头也不回,一步一步慢慢踩在薄雪上,语气故意冷了几分,说:“你如今懂得体察人心了,猜到林贵人会如何,怎么没猜到自己应该怎么样?”
顾甯川立即察觉到语气不对劲,想起来今日的事情,迈开大步就跨到穆晏清面前堵着去路,刻意地郑重谢道:“谢常在赏赐之恩。”
穆晏清期待着后文,结果只看到顾甯川写着“我说完了”的俊美面容。
“说完了?”
顾甯川只一怔,抬起头时,颀长的身影几乎整个罩住了穆晏清,真诚地不懂,“还有事情要交代吗?”
穆晏清想,没什么要说的了吗?也是,他还能说什么,还需要说什么?
“没有了。”穆晏清没好气地绕开了顾甯川。
背后举着伞快步跟上来的人正低头偷笑,却见穆晏清忽地又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问他:“林贵人那边,可交代好了?”
“可是主子,此事是骁嫔去办的。”顾甯川不假思索道。
穆晏清如梦初醒,骁嫔肯定是让岳兰去交代的,顾小川这个时候怎还好去找岳兰呢?罢了,还是自己去问。
到了除夕家宴的前两日,皇后特意过问了各宫的备置如何,顺带又赏了一轮恩典。
“后日便是除夕,明日大家就不必过来请安了,各自预备着除夕夜的家宴就好。”皇后双手抚着手炉,比往日更随和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为难起来。
穆晏清虽是坐在嫔妃之列的最末端,眼尖地瞧见了皇后的“笑容消失术”,大声问道:“皇后娘娘可是身子不适?怎的脸色看着不好?”
姚既云抬头一看,心疼道:“琐事繁多,皇后娘娘一心操劳,定是累坏了,如有需要臣妾等分忧解劳的,还望娘娘不要见外。”
皇后欣慰笑了笑,说:“后宫事情再多,还有敬贵妃如此得力帮衬着,本宫还可借机偷个懒。只是念起除夕家宴一事,到底是一家人的团圆佳节,本宫想,林贵人还在闭门思过中,这些赏赐送过去,也不知能不能宽慰她一二。”
易桂华起身道:“娘娘放心,过年的赏赐,臣妾一定让人安排妥当,不出差错。”
穆晏清故意瞥了一眼坐在正对面的苏颜,见她一脸春风得意还带点不屑的模样,心道正好,起身道:“皇后娘娘既然心有牵挂,臣妾斗胆想,再好的赏赐,林贵人也只能独自观赏。能否趁着如此喜庆,赏贵人一个恩典,让她出来一起团聚呢?”
皇后果真在考虑这一道提议,却略有为难地看了看易桂华和苏颜。
易桂华偏是装作看不见,只轻咳一声,苏颜便会意,委屈地看着穆晏清说:“臣妾是真羡慕林贵人,一人犯错,却还有皇后娘娘和穆常在时常惦记着,还有人为她求一个破例的格外恩赏。不像臣妾,初来宫中无依无靠的,住得偏远不得姐姐们的教导,还好有皇上垂怜……”
“行了知道你得皇上宠爱,”晔妃一看苏颜那委屈的模样,就忍不住出言打断,“你何必回回都要提一次?言多必失的道理今日就教与苏答应,那可不仅是‘过失’,还可以是‘失去’。”
易桂华说:“苏答应还是新人,年轻不懂事,晔妃何必与她较真呢?”
“都当几个月的小主子了,还不懂事?敬贵妃,苏答应身边的嬷嬷们到现在都还没叫她点规矩吗?”晔妃不依不饶,说:“她不懂事,但罚过打过的人可不少呢。”
“有错当罚,有功论赏,不论主子还是奴才皆是如此,岂能因为她是个新人就罚不得奴才呢?”易桂华一语双关,转而看向皇后,说:“同样,总不能因为自己当了主子,犯了错就总想着刻意格外开恩,您说是吗,皇后娘娘?”
皇后只苦笑了笑,“自然是这个道理。”
易桂华的双手一直拥在白得发亮的狐皮袖套中,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其余的妃嫔,说:“娘娘放心,林贵人的东西,还有娘娘和众姐妹的心意,臣妾作为协理六宫的贵妃,一定会给林贵人带到。”
??第八十五:雪夜(二)
出了景仁宫,苏颜时不时回头看着给林贵人那份赏赐,心中正忖度着回去如何安置。
易桂华罩着宽大的海棠红大氅,懒得回头看一眼,都能知道苏颜心里惦记着什么,“苏妹妹近来真是贵人事多,本宫可没少听到你的事情。”
“那不还是仰仗贵妃娘娘的照拂。”苏颜回过神来,乖顺地答道。
“蠢货,”易桂华忍无可忍,回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还没明白过来,自己近来太招摇了吗?”
苏颜才明白过来易桂华的警告,面对她忽而阴沉的眼色,一时语塞,说:“我……嫔妾只是责罚了几个不懂事的人,不曾想……还……还惊动了贵妃娘娘。”
“本宫能知道的事情,她们也会知道,你还是懂事些,别真的仗着宠幸就目中无人。”易桂华不经意地看了看一直没出声的温映池,忽而觉得还是懂事的省心多了,但太懂事的人就未必让人全然放心,“外人面前本宫自会帮着你,可你若继续不知收敛,来日总有本宫护不住你的时候。”
苏颜忽而觉得这一刻的易桂华,少有的阴狠,与云兴湖那一次几近一样,答话时连声音都战栗着,“是,谨记娘娘教导。”
身旁的宫女太监络绎不绝地经过,无一不是远远看见这一队仪仗就开始退避,温映池待走到人少些的地方,便缓和道:“苏妹妹不要自责,贵妃娘娘协理六宫,要想的要做的远不是你我可以明白的,娘娘也是真心位妹妹好,盼着妹妹前程无量,才会与你说这些。”
苏颜偷偷看着易桂华的神色,见她听了这番话,脸色果真缓和了几分,“谢娴嫔姐姐开导,贵妃娘娘的苦心,我自然是不敢忘的。”
眼看着离延禧宫越来越近,易桂华适才又没给苏颜什么好脸色,闻铃看着林贵人的东西,开始为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