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娶个皇妃,八字还没一撇,我瞧延禧宫那情况样子,还叫人以为要住东宫了呢!”秦佩英拍了一把桌子,一时口不择言,急得荣姑姑险些扔了手头的东西,目光往李璟辞身上扫去,说:“我的好主子,慎言。”
秦佩英不避讳,甚至有意无意提高了嗓门,说:“二殿下可不同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知道是非对错。就算让他们听去了又如何,如今后宫上下都怕了延禧宫,我秦佩英可不怕。还有那个乐师出身的丫头,仗着有敬贵妃就作威作福,你看看多少人对她不满了?”
穆晏清听了一通牢骚,忍着笑,扯开话题说:“秦姐姐给林贵人准备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秦佩英细想想,“岳兰早早收拾好了,就等着晚些送过去。亏得皇后与你想得周全,暗中照应着,三殿下都要受敬贵妃的气,如此严寒大雪的日子,林贵人关在里面更不知道多难熬了。”
李璟辞来永寿宫来得勤快,知道永寿宫常在悄悄给林贵人送东西进去,只是从不像今天这样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便试着问道:“穆娘娘既如此关心林贵人,为何自己从不派人送进去呢?”
明明穆晏清身边也有个翻墙高手顾甯川在,可从来不派自己的人过去。
穆晏清假意想了想,说:“这不是我的主意,是皇后娘娘放心不下,但景仁宫不便行事,才委托你秦娘娘和晔妃娘娘送进去。林贵人如此金枝玉叶,心里本就有气,再由着那些势利眼折辱,只怕会想不开,我们要替你母后多关照些。有的事情不必在灯火通明处完成,你能看见的,大家都看得见。”
她也抬头看着仍在气头上的秦佩英。
李璟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明白了,往后四皇弟再说些什么,我是兄长,不与他计较就是。”
荣姑姑又给李璟辞递上一个新的手炉,亲切道:“殿下聪明大度,也是许多人学不来的。”
穆晏清想,秦佩英还不懂,只知道要仗义些帮忙关照着,但这位老牌经纪人应该明白她的想法了。
晚膳后,岳兰换上一身深色的衣裳,提了东西就出门去,才走到外院碰上了顾甯川在教李璟辞,便刻意停下来福了福身才走。
顾甯川只是匆匆地点了头,穆晏清这么看过去几乎没发现他有反应,殊不知顾甯川突然就回头过来盯着与她四目相撞,像是吃准了穆晏清会留意这边。
一个合格的演员,应该有良好的应变能力,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闪躲。可偏偏穆晏清回回都鬼使神差地立即躲开了,下一刻就后悔,为什么不学着他敷衍岳兰的那个样子,也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永寿宫外突然传来一句久违的通传:“皇上驾到!”
秦佩英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迅速起来抹平了衣裳,拖着穆晏清出来接驾。
李煜玄把手搓暖了些,才牵起秦佩英的手,眼角的余光瞄到和秦佩英一样半披着头发,且不施粉黛的穆晏清,动作似乎自然而然,接着过来也想牵起穆晏清。
“谢皇上。”穆晏清不想碰,装作压低了头没看见那爪子,就直接起身了。
李煜玄顺势把手伸进厚厚的袖套里,慈蔼地看着李璟辞通红的脸庞,说:“要早知道永寿宫这么热闹暖和,朕该早些来。朕今日听先生们说,你这些日子也很用功,正想着找个日子一并问问你们的功课呢。”
他搭上李璟辞的肩膀,才惊觉这儿子似乎又窜了个头,回头招招手让秦佩英跟上来,一齐进了内殿。
秦佩英对皇帝的突然到来尚有些猝不及防,递茶的时候低头道:“不知道皇上驾临,是臣妾失礼了。”
李煜玄又打量着秦佩英,她只用一只玉簪挽着一半长发,没有珠钗首饰在铃铛作响,也没有胭脂水粉的香气在散发,衬着屋内的烛光和暖和,是鲜少见到的柔情似水,眼神便随之柔和下来,说:“无妨,朕难得来到一处暖和又宁静的地方,爱妃如此正好。”
穆晏清心里一阵压抑,是不是当了皇帝的渣男,在情场中都能这样得心应手?她接着便思考着李煜玄大晚上的不去秋霞苑听曲子,好端端怎么想起到永寿宫来?对了,他一进来就说过,今日见过皇二代们的先生,也就是说,李煜玄应该知道了今天在学堂中发生的事情。
??第八十三:寒冬(三)
秦佩英侧过身去,垂首盯着自己的膝盖,说:“皇上喜欢听琵琶曲子,臣妾还以为皇上再不喜欢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永寿宫了。”
“怎么会?她的琵琶独树一帜,爱妃的舞刀弄枪又何尝不是呢?”李煜玄倚着软枕,显然是念及李璟辞和穆晏清都在,说话和神色都收敛些。
秦佩英说:“有的人会仗着自己的独树一帜就轻狂起来,有的人不会,即使她会的是舞刀弄枪。”
李煜玄说:“苏答应进宫时间晚,从前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家世和教养,说话直了些,爱妃就不必与她较真。”
穆晏清听着险些直摇头,皇帝这么说也不知道夸了谁损了谁。
秦佩英懒得再去撒娇什么,说:“她缺些教养不要紧,横竖也是小女子的脾气,皇上都不计较,臣妾自然也不计较。可是皇上,说话没有分寸的可不只是苏答应一人。”
李煜玄点点头,向李璟辞招手,说:“今日在学堂中的事情,朕都听说了。璟辞,朕想听听你是如何想的?”
上来就是送命题。穆晏清深知此时绝对不是她该说什么的时候,万幸李璟辞今日早就到了,按这小少年的谨慎,答个及格分应该没问题。
李璟辞犹豫道:“父皇,恕儿臣愚昧,父皇想知道的,是儿臣对何事的想法?”
“璟檀今日和你三皇弟起了龃龉,你勤学苦读,日日都在,璟檀言辞不当,璟恒不堪挑拨,你认为应当如何?”
挑李璟檀还是李璟恒去进行点评,就是皇帝给出的第一个难题。穆晏清和秦佩英都听出这层意思,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李璟辞略为难地想了想,说:“父皇,儿臣认为,四皇弟年轻些,敬娘娘向来疼爱,如今遇到了大喜的事情,一时高兴急着和皇兄们分享也是情理之中,若是儿臣遇到这样的喜事,可能也一路喊着过来和秦娘娘穆娘娘一起分享。”
李煜玄见他说得如此眉飞色舞,目光往穆晏清和秦佩英身上一扫而过,意味深长道:“朕记得你过了年也十七了,成家立业一事可有自己的想法?”
李璟辞红了脸,低头支支吾吾道:“没……没有,儿臣和皇兄一样,眼下是立志苦读,给弟妹们作榜样的时候,这些事……先……先不急的……”
李煜玄开怀大笑,不忍再取笑他,说:“你若迟迟不成亲,你四皇弟怕还有笑你的时候。”
“皇弟若要笑就笑吧,儿臣也都习以为常……”
李煜玄的笑意僵了一刹,穆晏清随之看向李璟辞,这个一时上了当的小少年也反应过来了,慌张着要跪下来请罪,李煜玄一把握着他的手,没让他跪。
“好端端跪下来做什么?”李煜玄眼中已经多了一丝适才没有的寒意。
“儿臣……儿臣说错话了……”
李煜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紧张,都是聊些寻常家事,何来对错一说。朕忙于朝政,鲜少过问你们的功课,朕看你和永寿宫的人很投缘,能多些人在身边教引着,朕也很欣慰。”
穆晏清还在琢磨着皇帝的潜台词是什么,又不好吭声,能让他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就最好,秦佩英谦虚道:“皇上过誉了,殿下是龙子,臣妾宫里的这些妇人之见怎么担得起教引二字。皇上不得空的时候,臣妾就斗胆当替皇上照顾罢了,好歹殿下有些不舒心的或是被欺负的,也有人听一听。”
一段日子没见皇帝,秦佩英阴阳怪气的本事却见长了,李煜玄脸色微微沉下来,起身就要走,觉察身后的一大群人也跟着起身要送,回头摆摆手,说:“外头天寒地冻的,都别送了。”
屋内的人各怀心思,还未来得及起身,李煜玄走到门口处忽而又回头看过去。
卫凌本是掀起帘子等李煜玄出去,屋外的寒风透进来,穆晏清还半跪着,察觉到有股妖风不偏不倚地朝她压过来,似乎要将她压得更低。
“穆常在若闲来无事,多照顾着骁嫔和二殿下,当心刀剑无眼。”
“臣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