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生咬断即将脱口而出的“基佬”,咽了口唾沫。
女生来兴致了:“因为什么?因为什么?我就知道你们男生肯定互相知道的多……他有没有女朋友?我听说他有个年龄很大的女朋友……”
裴苍玉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他可不知道这个。可女生逼问不停,裴苍玉一咬牙:“因为他帅,行了吧?”
女生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夹着疑惑,好奇,嫌弃还有一点点兴奋:“我以为男生不会夸男生帅的。”
裴苍玉点头:“当然了,跟我比还是有一定差距。”
女生笑着拍了拍他,飞机刚进来看见裴苍玉在跟女生说话就快乐地凑过来:“说什么呢?带我一个……”
裴苍玉推开他,揽着他的肩往回走:“说月考,您懂吗?”
飞机拍裴苍玉的胸口:“过分了兄弟,偷偷跟女生说话不让我听……”
直到上课,白石才回来,裴苍玉把头从桌上抬起来,一边收拾书,一边尽量随意地问:“哎,你去哪儿了,去那么久?”
白石转头看他,裴苍玉的脸上还有睡时留下的印,半边脸因为压在下面有点红,头发翘了一撮,把手里的三本书毫无意义地叠来摞去,好像问得漫不经心,但一直往这边瞟。
白石转头看他,手撑着下巴:“他借我同性电影。”
裴苍玉被自己的呼吸呛了一下,扭头过去咳了半天,甚至让班里的课都暂停了一会儿。
白石伸手想拍拍他的背,裴苍玉躲了一下,白石的手便僵在了原地。
裴苍玉一看就慌张地抓了下头发:“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我怕你手劲儿大……”
白石垂下头,眨了眨他翩长的睫毛,顺从地点点头,露出了我见犹怜的苦涩微笑。
裴苍玉叹口气:“那要不你拍吧,你拍吧……”
说着把背冲向白石,烦得要死地捂住自己的额头,白石太麻烦了,不是gay的时候就麻烦,现在一样麻烦。由此可见,麻烦的人和他是不是gay没有关系,他是一个麻烦的人,或者他的一个麻烦的gay。
白石拍了拍他:“他找我借作业。”
“啊?哦。”裴苍玉转过来,“拍完了?”
“不然呢?”
“我以为你肯定借机报复。”裴苍玉眯着眼看他,“你小子特别记仇,我看透你了。”
白石笑了笑:“我变了,真的。”
***
今天裴苍玉回家的时候,其实心情还不错。
可是他爸,看来又过了一个不太顺利的白天。
没有开灯。
裴越山在他进来的时候,就说不要开灯。
裴苍玉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决定开灯。不开灯就一直是黑的。
可是开关坏了。
裴越山冲他招手,裴苍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了过去。
他坐下来,裴越山像以前一样给他倒了杯酒。
今天的裴越山,更加颓废,他穿了件背心,这让他背上的隆起的肌肉更加明显,上面的疤也更加触目惊心,而且裴越山不停地咳嗽。
裴苍玉摁住他的杯子:“要不喝点水吧。”
裴越山把杯子从裴苍玉手下拿出来:“不是这个的问题。”他转头看了眼天空,“是天气。”
“什么?”
“阴天我受不了,肺疼。”裴越山握了握手,握出一阵骨节的响声,外面的天越发得黑,正在酝酿一场暴雨。
裴苍玉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
裴越山突然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声音沉沉:“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裴苍玉这会儿,突然有点害怕了。这就是他在刚刚见到裴越山时感到的那种强烈的陌生感和压抑的暴戾,像一阵飓风要挤进寻常人家,问题在于,他们家这么小的地方,容不下飓风。
裴越山舔了舔嘴唇,盯紧裴苍玉:“你知道我们做什么工作吗?”
裴苍玉移不开眼睛,他干咽了一下。
裴越山抓住了他的手,连手掌都是茧,几乎磨疼了裴苍玉。
“磨石灰板。这个我干了三年。听说这个会得尘肺病以前监工的那个就得了。可他得了又怎么样,不能工作了,但一个月一万三,养一家三口不成问题,我们呢,干活的人又没有补偿,妈的,都不当人看。”裴越山啐了一口,吐在了地上。“都他妈废吊,装什么牛逼轰轰,个顶个儿的废物,以前有个得了病的,来回三趟不还是死在外面?没用的,进去出来都一样,妈的我就从遇见你妈开始,真是倒了大霉。”
裴越山捏着裴苍玉的下巴:“婊/子跑得倒快,她算个什么东西,家里有点钱,蠢得要命,什么都不会,整天被女生欺负,被人看不起,我借过她一次笔,天天跟在我旁边,要给我这个,给我那个。妈的她生日非要让我上她,哭哭啼啼,说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然后又说要生下来,说要私奔,说要结婚。我他妈才叫有病,我居然相信了,我就该照他们说的,让她把你打掉,这样我还是我的好学生,她回去当她的大小姐。”
裴越山轻轻拍了拍裴苍玉的脸:“只有到这个时候,你才明白,有钱人犯错花不了几个钱,她照样有地方去,回到她的生活轨道。我们没有,我们没有犯错的机会,我们付不起这个代价。”
裴越山擦了擦裴苍玉眼角泛的红:“别哭裴苍玉,仔细想想,她真的是个婊/子,我这么说她都是温柔,你有没有幻想过,哪怕一次,你妈会来看你,或者打听一下你的消息?”
裴苍玉大脑一片空白。
“但是不用想,你应该知道,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她就是自私罢了,她管这叫‘聪明’,但裴苍玉你觉得这是聪明吗?用你孤儿一样的生活想想,夸她一句这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句试试看?你夸得出口吗?”
裴苍玉站起来要走,他爸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拽了回来,按在椅子上:“为什么不怪她,你应该怪她,不要傻乎乎地以为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他站起来俯视着裴苍玉,“你妈是个贱人,她人格上是个贱人,跟性别没有关系,跟年龄没有关系,跟你没有关系,跟我没有关系,她可以随便跟谁睡一觉,生下小孩儿,说着情啊爱啊负责任,但转身就跑到千里以外,让你永远找不到。”
裴苍玉低着头不想听,挣扎着要站起来,裴越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