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江浔狠狠一抽马鞭,烈马受痛疯跑,风猛的灌进耳朵,他们向着一条斜斜的陡坡俯冲而下。

这个天地似乎只有背后的人可以依靠,秦初没有着落的手胡乱抓着江浔的手腕。

江浔一把扯掉别在胸口的收音器,缰绳连同秦初的手一同攥在手心里。

压抑过后依旧沉重的喘息在耳边叠加,像阴天堆积在头顶越来越重的乌云,沉甸甸的就要落下雨来。

“秦初,”江浔的声音不像他的表情那样冷静,他是带了怨恨的,咬着牙,仿佛要将秦初一口一口吃掉,“有很多时候,我真的非常、非常的讨厌你。”

那种心尖被拨动的感觉又来了,这次还多了几分酸楚。

秦初做了一件他平时不会做的事,江浔以为秦初多半不会搭理他,那人惯常用沉默应对一切,可秦初只是微微一顿就转过头,那样快的速度里,他的头发都被风扬起,像拢在手心留不住的沙。

“很多时候?”秦初看着江浔,“比如说呢?”

江浔没有见过这样的秦初,因为他在秦初的眼睛里罕见的看到了冷淡之外的情绪,他好像在委屈。

“比如说现在。”江浔很快回应了秦初,他按着秦初的后颈,将他转了回去。

草原上的羊群在河边喝水,被马蹄声惊到,纷纷抬起头看。

秦初被江浔按的有点疼,按住他的指尖很凉,可能是被风吹的,也可能是被什么人寒了心。

江浔不是什么委婉的人,他很直,也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他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所以他说讨厌就一定是真的讨厌。

江浔也不是个足够温柔的人,他大大咧咧,不够细腻,心思也简单。他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秦初,过去十年婚姻生活中,除了在床上,他从来没有凶过秦初。

可就是按着秦初脖子那一个动作,让秦初不合时宜的想到掐着他的脸,让他“含着”的江浔。

他们在草原上狂奔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彼此间无声的较劲。后来江浔自己下马走了,雪那在拔草玩,见着他蹦蹦跳跳的追着走了。

秦初被牧马人扶下来,有点腿软。

牧马人觑着双方的脸色,问道:“吵架啦?”

秦初怔了片刻,摇了摇头。他们没有吵架,那样不叫吵架,吵架应该是你来我往争的脸红脖子粗,他们这样的叫做相看两生厌。

“年轻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两口子更要互相理解,有时候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秦初垂下眼睛,嘴唇抿了又抿,否认道:“我们不是两口子。”

“不是两口子但还有感情。”牧马人有个葫芦烟嘴儿,他从怀里掏巴点烟丝点着,缰绳塞进裤腰带,“怎么离了?”

秦初不是个擅于分享自己的人,他在朋友面前都极少谈论自己的家庭,更不用说对着一个陌生人。不过今天的例外已经足够多,他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说:“没有感情了。”

人家刚说他俩有感情,转眼就被否定,牧马人觉得小年轻真能折腾。

江浔已经上了车,秦初坐回后排,把雪那抱在腿上。

小孩儿依依不舍的和草原骏马告别,牧马人摸摸雪那的头:“我的烈马给你留着。”

马鞭当空一甩,阵阵回响算是告别。

雪那玩累了,很快便靠着秦初睡着。秦初也有点累,闭上眼睛仰脸枕住靠背。

他的脸颊微微泛着红色,晒得,他的帽子给了雪那。

太阳一点点爬下山坡,漫天的浓烈的红像是一幅烧着的油画。

秦初短暂的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十年前江浔向他求婚的那天,年轻帅气的男人单膝跪地,手里是一枚素圈戒指。

“小初,你愿意和我结婚吗?”江浔这样问。

秦初懵了一瞬,还没想好怎样回答。

江浔把问句换成了肯定句又重复一遍:“哥,我们结婚吧。”

·

“秦初。”江浔不带温度的声音唤醒秦初,他解开安全带,“到了。”

天已经全黑了,秦初揉了下眼睛,往窗外看一眼,他们已经回到民宿了。

雪那还没醒,揪着秦初肩膀上的衣服睡的很香。

晚上降温了,很凉。他们三都穿着短袖,不过江浔早有准备,出门前带了两件外套。

江浔抖开外套,秦初刚抱着雪那下车,江浔就用外套把小孩儿裹了起来,小声说:“给我抱吧。”

秦初松开手,又听江浔说:“副驾还有件外套,去穿上。”

江浔顺便把车钥匙也扔给秦初,秦初拿完衣服锁上车,对着那件外套发了一会儿愣,直到被风吹透才慢吞吞的穿上。

江浔把雪那抱到床上睡,小孩儿皮肤雪白的,睡起来小小的一团,让他想到秦天小时候。

秦初脚步很轻地走进来,房间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颜色衬得江浔侧脸的线条柔和许多。

江浔摸了摸雪那的鼻尖,看着小孩儿,突然问秦初:“你说,天天知道我们分开了吗?”

小孩子是敏感的,特别是像秦天这样特殊的儿童,心思比正常小孩儿还要细很多。

爸爸们不像以前那样一起陪着睡觉了,家里属于江浔的东西越来越少,想见他只能打电话或者等到周末去奶奶家。

对于父亲的分开,秦天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问过,好像这样就能和大人们一起粉饰太平。

秦初很轻地皱起了眉,下午骑马造成的四肢酸痛忽然间变得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