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孟?Z在问心峰这些年早已不是第一次犯病,过往也有过凶险的时刻,但都侥幸捡了条命回来。是以弟子们听到徐长老这么说,心中也就安定了几分,都乖乖依言告退,回了房去。
人影接连离开,只有尹秋还站着没动,徐长老冲她笑了笑,问道:"你要留下照看?Z儿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尹秋赶紧点头:“我昨日才听师叔说起孟?Z像是又病了,没想到今日就严重起来,有关她的病情如何,她一向都不肯多说,我也不太清楚她身体到底怎么样,徐长老不妨告诉我一下,她那心疾究竟能不能治得好?”
徐长老听了她这话,好似有些意外,说:"你竟然不清楚?我还以为他早就跟你说过。
尹秋本就提心吊胆了一下午,此刻愈加紧张起来:"您这话什么意思?"
徐长老看了看她,又是一声叹息,说:“当初?Z儿还未正式入宫时,在青罗城被查出患有先天心疾,那大夫不好当着他的面说出实情,便只在私底下告诉了怀薇和江雪,想来你那时候也年幼,她们该是连你也一起瞒着了。”
尹秋疑惑道:“实情....什么实情?”
徐长老欲言又止,良久才开口道:“?Z儿,很有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听清他说了什么,尹秋瞬间心脏骤停,如遭雷劈一般狠狠地怔在了原地。
恍若被人兜头浇了一盆雪水,又好似被人猛敲了一记闷棍,尹秋眼前一黑,浑身力气如潮水般退去,险些从阶上跌落下去。
徐长老面露不忍,一把将尹秋扶住,安抚道:"好孩子,先冷静,莫要慌了神。”
院中清幽,此刻已无旁人走动,但尹秋却觉得吵闹无比,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鸟雀在她里放肆啼叫。
孟?Z...有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为什么从没有人告诉她?
瞧见尹秋的反应,徐长老心下沉重,扶着尹秋进了屋,在外间坐下,说道:“那年新弟子大会前夕,怀薇来找我,将?Z儿的身世与病情说与我听,托我将他要到问心峰来,教他学医。我那时还根本不知宫里有?Z儿这么一号人,怀薇既然开了口,我也就答应了下来,想着那孩子有心疾不能习武,学医倒也算条出路,这也就是我当年为何会主动收他为徒的原因。”
尹秋神情怔愣,还没回得了神来。
徐长老又接着道:"他这病没法子根治,只能用药续命,从他来到问心峰起,我就一直让他修身养性,不要轻易动怒,也不要顾影自怜。须知有心疾的人最忌讳大喜大悲,情绪波动,可他表面虽然日渐沉稳,越发与从前不同,但心中的郁结却始终未能解开。加上去年入冬后各大州城降了灾,他下山救治灾民,长时间劳累,后来又在魏城被暗卫弟子所伤,还得知了父母被害的真相,这桩桩件件的事加起来,人早就内里虚亏,精气损耗。更不提近段日子他为着你和怀薇日夜操劳,又心事重重郁郁寡欢,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人一倒下,自然就再难起得来了。”
尹秋瘫坐在木椅上,两眼通红,半晌也没能发出丁点声音。
孟?Z比她虚长两三岁,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纪,倘若她果真活不过三十,那也就意味着孟?Z往下只有十年的寿命了。
而这十年,谁也不能保证她会不会哪天就因着什么事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丢了命,若是小心维护,好生将养,也许孟?Z还能有十年好活。可若是继续劳累,或是心中的伤痛不能被尽数抹平,人迟早会有油尽灯枯的一天。
真到了那一天,莫说徐长老,便是神仙来了也是回天无力。这一刻,尹秋才回忆起了往日里被忽略的诸多细节。
过去的那些年里,孟?Z脸上挥之不去的衰愁,总是随身携带的丹药,两人相处时,她无数次莫名其妙的欲言又止和沉闷不语,还有陆怀薇对她独一份的关切和照顾,这种种迹象,其实早就表明了一些什么。只是尹秋从未多想,她便是想到了一二,孟?Z也总能及时打消她的疑虑,于是伊秋也就一直觉得孟?Z只是性子别扭,不善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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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她原来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
门窗紧闭之下,屋子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一侧垂挂的纱幔将里间和外间隔绝开来,透过帘子的缝隙,尹秋可以看到孟?Z躺在床榻上的身影,却看不见她的脸。
“没人和我说过,”尹秋强忍着泪水,低声说,”我之前一直不知道...."
徐长老给她倒了杯茶,低沉道:"别说是你,这问心峰上的弟子们知道的人也不多,据我所知,就只有怀薇和江雪两人晓得。但我见你们关系不错,又常有来往,还以为?Z儿应是同你说过。现在想来,他该是不想你知道后为他伤心,所以才没让你知道。
尹秋愣了许久,始终如在梦中,没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她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徐长老连连叹气,抬手在尹秋头上摸了摸,宽慰着说:”别急着胡思乱想,我先前已经给他扎了针,护住了心脉,只要熬过这一晚,人就能脱险。好在我一直让他住在我这里,没给他安排单独的弟子房,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也能及时应对。你既留下来了,今晚就好生照看着,我也乏了,得小睡一场补补精神,他若有什么事,你千万记得随时叫我起来。”
尹秋初闻此事虽然难以接受,但也没到丢了魂儿的地步,她听了这话,便起身将徐长老扶去了另侧,待徐长老躺下后,尹秋才撩开纱帐坐到了孟?Z身边。
房中点了两盏小油灯,光线虽不亮堂,但也足够照亮全部。孟?Z已然昏迷,那张一贯带着病气的脸在此刻更多了几分苍白,也许是做了噩梦,又或是昏睡中都还忍不了身上的疼,孟?Z双眉紧蹙,额上噙着一层密汗,神情很是痛苦。
尹秋怔怔地看着她,回想起两人从小到大相识的种种,心中一阵酸楚,不由落下泪来。
上次在医阁,孟?Z真正想和她说的就是这个吗?
可看满江雪当日的反应,仿佛又不是这个。
孟?Z到底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尹秋心如乱麻,无从得知,此刻也匀不出多余的心思猜测什么。她擦了擦孟?Z脸上的汗,呆呆地坐在床边,只能守着烛火等天明,和孟?Z一起熬着这个漫长的夜。
春雨纷纷,寒风卷土重来,金淮城又陷在了一片凄凉的雨景之中。
梦无归坐在靠窗的木桌前,身边没有人跟随。她到了有一会儿了,茶楼里很清净,这个时分客人都已归家,由于落了雨,也不见再有什么人来。
窗外飘洒着细雨,街边的灯笼都熄了,只有两旁的商铺还点着灯,如同黑夜里坠落的星光,隐在风雨中时明时暗,有种别样的美感。
桌上的茶水已换了三盏,等的人却还迟迟没来,梦无归今日没戴面纱,不施脂粉的面容十分冷静。她吃了面前这杯茶,正要唤人打探打探,便听一串略显拖沓的脚步声缓缓上了楼来,似是在朝她这处靠近。
很快,帘子外头多了两个人影,但都只是站在那里,不见谁贸然进来。
梦无归搁了茶杯,隔着半透明的门]帘往外瞧了两眼,她没有出声,外头的人也未主动开口,双方像是都在静静地打量着彼此。
无声的对峙下,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茶楼里顷刻间鸦雀无声,连窗外的雨声也出奇地消失了。
这不合时宜的静谧只维持了片刻不到,梦无归便倏然起了身,一掌拍在桌面上,只见那桌子竟然纹丝不动,连茶杯里残留的茶水也未泛起一丝一毫的涟漪,但挂在门上的帘子却是被这激荡而来的无形真气给震得四分五裂。
帘破的那一刹那,外头戴着银质面具的男人便完完整整地映入了梦无归的眼中。
沈忘眉目一凛,遂然拔剑上前,硬生生接了这一招,只是那真气蛮横异常,竟逼得沈忘倒退几步,直扶着一侧的桌角才勉强站稳。
公子梵立在原地,鞋尖也没挪一下。
梦无归弯唇一笑,唇角边的弧度透着嘲讽的意味。她徒手捏碎了茶杯,又是一掌击在桌面,碎片凌空而起,犹如道道锋利暗器,直射公子梵面额。沈忘见状赶紧又一个箭步飞踏过去,急忙举剑相挡,只听一阵铿锵之声,火花飞溅,他虽护住了公子梵周全,但手里那柄佩剑却是被打的残缺不全,满是豁口。
沈忘目露惊诧,崇敬之心油然而起。他正要称赞一声,却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感到胸腔里气血急急翻涌。沈忘脸色微变,连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当场吐出来,弄脏了那地上的门帘。
听到动静,蛰伏在其他雅间内的九仙堂弟子登时鱼贯而出,火速将这两人团团围在了中央。沈忘胸口似火烧,贴着门框大口喘气,公子梵将他搀起来,终于启声道:”小徒学艺不精,初次会见,梦堂主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