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1 / 1)

两人站在一处假山水池边,温朝雨看着水里的倒影,倏而沉声道:“有个事我思索许久了,”她稍一停顿,看向满江雪,“叶芝兰跟尹秋说她没动过圣剑,东西的确就在观星台,也就是说圣剑是被那人移走了,那么他是什么时候移走的?”

她忽然提起这个,满江雪倒也不觉得突兀,接话道:“难说,也许从梦无归引我和小秋去魏城时,他就暗中转移到了别处。”

“那就是好几个月前了,”温朝雨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从前观星台还是论道场,我记得那地方是有专人负责清扫的,后来建了衣冠冢,该是还有人负责罢?”

满江雪点头:“应该有。”

“圣剑就藏在某一个衣冠冢里,这绝对错不了,”温朝雨分析道,“但我们当夜开坟时,并未见得哪一个衣冠冢有被挖过的痕迹,这说明那人的确是提前了很久便将圣剑拿走了。今年冬日雪落得勤,雨也下过不少次,倘若他是几个月前就做了这事,那我们寻剑当夜,他所留下的痕迹就都被雨雪自然而然地掩盖掉了,没人能发现得了。”

满江雪说:“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温朝雨说:“我想说的是,你回宫后可以查查负责观星台事宜的弟子,他们离得近,又有职责之便,也许里头就有那人安插的手下也说不定。比如衣冠冢有没有被人动过,有没有翻新过,或是哪些人在短时间内频繁去祭拜过,这些应该都会有记录,你觉得呢?”

听她此言,满江雪眸光一动,像是在这一刻经由温朝雨的提醒想到了什么。

温朝雨将她突然间的神色变化迅速捕捉到了,赶紧问道:“你想到了什么?你想到了谁?”

天边晨曦初现,缕缕金光四射开来,满江雪在那骤然变亮的光线里紧紧皱起了眉,却不曾作答。

“你倒是说话,”温朝雨知道她一定是有了什么猜想或线索,情急道,“你是不是怀疑上了什么人?”

满江雪的目光有短暂的失真,她沉默良久,尔后凝重道:“想起了一件事……等我回宫试探试探,先不与你说。”

温朝雨翻了个白眼,快被她急死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冲进云华宫找人问罪,你快些告诉我!”

满江雪又是一阵静默,摇头道:“无凭无据的事,仅凭猜测我暂且还不想说,之前已经误伤过怀薇一次,往后就更要慎重,疑心也不能随便起,谁也不能保证我想起的事会否是那人刻意留下的破绽,目的就是叫我怀疑某人。你别问了,我有了结论自会告知你。”

她既这么说了,温朝雨也不好追问下去,只得作罢:“……也行,那你若是证实了猜想,可千万记得跟我通个气儿。”

满江雪“嗯”了一声,眉头不展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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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终于如期而至,今日天高气爽,朗朗晴空万里无云,巍峨高耸的云华山沐在一片璀璨金光之中,那峰顶直冲云霄,势可摘星,甚为夺目。

年节后尚未落过春雨,山花林木还未得到新年的滋润,春风就将万物都复苏起来。宫中上下装饰一新,亭台楼阁都披了红绸,挂了彩灯,红毯铺就于长道,晨钟声声,今天是个双喜临门的好日子。

宫里难得有喜事,弟子们自是忙得不可开交,日头还未晒起来,负责登位大礼的弟子就已经开始张罗起了各项要务,其他峰脉的弟子们也都沐浴焚香换了新装,都静等着良辰吉时到来,人人欢欣雀跃,难掩喜色。

倒春寒还未过,许多身强体壮、功力深厚的弟子已早早换起了春装,陆怀薇却还穿着冬衣披着沉重的大氅,整个人裹得如同粽子一般。她在外间吃了三盏茶,屏风内的人还迟迟没有出来,陆怀薇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师姐好了没?换件衣裳而已,比你沐浴花的时间还久,掌门那处怕是要等得不耐烦了。”

屏风里头?O?O?@?@,动静就没停过,陆怀薇听着那头像是又打翻了不少东西,不由轻叹一声,问询道:“是哪里弄不明白?要我进来帮一帮么?”

便听季晚疏略显仓促道:“不了不了,快好了。”

陆怀薇只得站起了身,掀开珠帘入了里间,她甫一进去,那屏风上的人影便也跟着动了起来。下一刻,穿戴整齐的季晚疏托着裙面缓步行出,那模样叫陆怀薇看得一愣。

映着天光,季晚疏一袭宝蓝色广袖长裙,锦带缠身,飘逸非常。她平日里打扮得清淡,常年只穿一身素净青衣,脸上又不施脂粉,瞧着也美,就是太过朴素。似眼下这般盛装的景象,那是十来年都少有一回,陆怀薇将她看了又看,只觉季晚疏今日格外使人眼前一亮,这衣裳是为她量身订做,衬得季晚疏肤白貌美,身段曼妙,本就清冷逼人的气势更是添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威严,还真有了一位少掌门该有的样子。

陆怀薇连声称好,绕着季晚疏走了几圈,赞叹道:“了不得,以往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蒙了眼,忘了师姐还是位金枝玉叶的世家小姐,你今日穿成这样,才叫我恍然想起你是个什么人来,”她发自内心道,“你待会儿出了这门,任谁都得看傻了去,这宫里的师姐师妹们,我头一个就服小秋那张脸生得好,现在这么一看,师姐连小秋都能比过去呢。”

季晚疏少有这等被人夸赞外形的时候,听了这番话便有些别扭,蹙眉道:“我可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你也太夸张了,”她拽了拽袖子,又理了理衣襟,“长这么大就没穿过如此繁复的衣裳,你帮我看看可还有哪里不妥,我怎么觉得勒得慌?”

陆怀薇笑道:“你这领子都系反了,扣子也扣错了,腰带也缠得这样紧,不勒才怪。”

季晚疏离家离得早,身边没有爹娘照顾,也没有师父指点,她过去一向是什么方便穿什么,粗糙惯了,哪会穿这样精致的服饰?季晚疏张开双臂,任由陆怀薇摆弄自己,她朝门外看了一阵,说:“温朝雨来了没?”

“不知道,尚未听人提起,”陆怀薇说,“一个上午问了不下八百遍,师叔和小秋都还没回来呢,她们定然会一起来的,你急什么?”

季晚疏没来由叹口气:“也不知是怎么的,我竟有些紧张,你说,我紧张什么呢?”

陆怀薇戏谑道:“就是,又不是要跟谁成亲,紧张什么呢?”

季晚疏睨了她一眼,活动了一番肢体,方才觉得好受了些。陆怀薇打开梳妆台上的首饰盒,从里头挑了些漂亮的首饰给她戴上,说:“这是伯母先前派人送过来的,真好看,我家中不富裕,没人送得起这样的物件给我。师姐,好羡慕哪。”

“你若喜欢,随便挑,”季晚疏大方道,“都拿去也行,我不爱戴这些,耍起剑来戴多少掉多少,有什么意思。”

陆怀薇听得好笑,又给季晚疏妆点一番,抹了些胭脂水粉,待一切收拾完毕,两人便动身去了明光殿。

一路上,果真如陆怀薇所说,弟子们见了季晚疏个个都两眼放光,好似见了什么天仙下凡一般,惊叹之色溢于言表。季晚疏浑身不自在,还得强装镇静,等到了明光殿,谢宜君与众位长老也是不吝称赞,夸的季晚疏抓心挠肝,面上如同被虱子爬过似的,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晚疏,到阿娘这儿来,”季夫人脸上有光,笑得合不拢嘴,冲季晚疏招手道,“有几样东西你得看看,替我和你爹拿个主意。”

季晚疏如蒙大赦,赶紧一个箭步从围着她的人群中窜出去,问道:“什么东西?”

又是许久不见,当初在锦城的那点不愉快早已淡去,季老爷瞧着季晚疏,神情欣慰。季夫人拉着季晚疏入了偏厅,把谢宜君也叫了进去,那长案上铺着几张画像,上头都是些俊朗非凡的年轻公子,季夫人说:“听闻你学有所成,又册封为云华宫的少掌门,家里这几日来了不少求亲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我和你爹商量了一下,你如今年岁也不小,是时候成家了。你看看,这些公子们可有哪位能入得了你那眼的?”

季晚疏万万没想到季夫人居然在这时候同她说起了这事,不禁变色道:“我还当是什么,您拿走罢,无需多看,我一个也瞧不上。”

季夫人就知道她会是这反应,但仍是欢喜道:“瞧不上也没事,我方才已经和谢掌门交涉过了,登位大礼结束后,她会放你几天假,你就跟我们一道回锦城去,回了家你亲自挑也成,眼下这些都是我和你爹物色的,身家相貌都不差,好几个还是别派小有名气的江湖少侠,你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就和哪个看对了眼不是?”

季晚疏心中不耐,又念及双亲远道而来赶路辛苦,不想当面为着此事与他们闹起来。季晚疏闷声道:“容后再说,先不要与我提这个。”

“哎呀,既然都提起了,你就多看两眼成不成?”季夫人冲谢宜君使了个眼色,“谢掌门说呢?我家晚疏这些年见您的次数比见我们都多,您对晚疏定然十分了解,您也来看看,这里哪位公子与我们晚疏瞧着登对?”

谢宜君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季晚疏,笑道:“年轻人的事,还得年轻人自己做主,像她们这一辈的晚生都不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还是叫孩子自个儿选罢。”

季夫人嗔怪道:“那可不行,您也清楚晚疏的脾气,我不催她,她是压根儿不考虑这些事,婚姻大事当然得靠父母来操办了,由她自己做主像什么话?”

谢宜君笑而不语,礼貌客套两句便借故离开了此地,季夫人越说越高兴,连带着季老爷也在旁边搭起话来,夫妇俩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抱孙子上头,两个人兴致格外的好,连孙子往后该怎么带都商讨起来了。

季晚疏杵在原地一脸漠然,无数次想开口打断,却又忍了下来。季夫人道:“你用不着不高兴,我可跟你说啊,姑娘家过了婚龄就再难嫁了,你都这个岁数了还不成婚,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我和你爹这些年来一直没催过你,如今你可不能再胡闹,这里的你瞧不上,回家了务必得挑个满意的才行。”

季晚疏忍了又忍,终是不悦道:“笑话什么?谁敢说三道四我扒了谁的皮。”

“喔哟,这么凶巴巴的,更没人敢要你了,”季夫人说,“女儿家还是要温婉些来得好,你与怀薇时常待在一处,怎么没把她身上的优点学了去?你这脾气可得尽早收一收,改一改。”

“不收,也不改,我脾气不好人尽皆知,”季晚疏绷着脸皮道,“我也不是什么物件,更不是什么花花草草,还轮得到谁来对我挑三拣四?还得盼着人肯要我?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