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雪步伐一顿,回头看了看尹秋,说:“好不容易才睡着,你又起来做什么?”
尹秋说:“既然人都回来了,事不宜迟,尽快审问清楚罢,比起正事,我这觉睡不睡都无妨。”
满江雪便也不多劝,冲尹秋招了招手,尹秋朝她走去,又侧脸看着纹丝不动的温朝雨,说:“温师叔?”
温朝雨磨磨蹭蹭的,心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死就死罢!最终便也还是带着薛谈随她们一起行出了沉星殿。
离开了惊月峰,不多时便已到达明光殿,几人还未拾阶入内,便见那里头的地板上倒着昏睡不醒的陆怀薇,一队刑堂弟子也已准备就位,都站在两侧默然不语,气氛肃穆。
谢宜君手上的佛珠拨得咔嗒作响,探头张望时见满江雪等人来了,才停下来回走动的脚步,开口道:“快进来罢,我还未通知各峰长老,今日就我们几个先审一审,等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了,再通传下去也不迟。”
满江雪颔首称“好”,扫了一眼殿中,问:“晚疏呢?”
“她赶路辛苦,风尘仆仆的,我叫她先去更衣洗漱了,”谢宜君说,“据晚疏所言,她们两人昨日本已快到了上元城,却是在路上遇见了一队杀手,要将怀薇劫走,晚疏觉得此事蹊跷,便对怀薇起了疑心,所以点了她的睡穴将人马不停蹄地带了回来。”
听闻此言,众人都不免露出讶异之色。
“杀手?”满江雪蹙眉道,“叫她们回宫的真正目的,连晚疏也被蒙在鼓里,怎会有人在路上下杀手?”
“我先前得知时,也觉诧异,”谢宜君道,“不过方才想了一下,说不定是南宫悯派来的人。”
满江雪若有所思,没答这话,众人等了片刻,收拾妥帖的季晚疏便穿过庭院入了殿来。
甫一瞧见季晚疏的身影,温朝雨便下意识朝后退了退,躲在了白灵身后。
然而季晚疏眼力不俗,一进来就瞧见了躲在后?Z缩头缩脑的温朝雨,她怔愣一下,极为意外道:“她……她怎会在此处?”
谢宜君之前虽已同她说过陆怀薇是奸细的事,却是忘了告诉她温朝雨也来了,尹秋见此情景,立马上前解释道:“季师姐,温师叔是被我们带回来的,她可以证明陆师姐的确是紫薇教细作,我们此番是请她来当证人。”
季晚疏得了这话,缓和了几分?Z色,她看了温朝雨一眼,有些不是滋味地道:“如此,知道了。”
自从在魏城分别以后,两人又是许久不曾见过?Z了,温朝雨原本以为往后与季晚疏可能会很难再见,毕竟季晚疏说过,她放下了,也不会再对她穷追不舍了,所以这次碰?Z,其实是她们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
温朝雨同样心情复杂,见了季晚疏便觉得唇边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可季晚疏像是真的因着那一场谈话看开了不少,并没有像过去那般反应激烈,反而出奇的平静,温朝雨既欣慰于她的成长变化,又难免生出了点难以言喻的感受。
也许是失落,也许是沮丧,温朝雨不太能说得清那种感受是什么,过去这些年里,她已经习惯了季晚疏径直朝她奔来的身影,可如今她不这样做了,她甚至连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那样短暂,也没有丝毫要靠近她的意思,她整个人,都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这让温朝雨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
外头的天光已经亮堂起来,明光殿仍是一如既往地燃着盏盏明灯,谢宜君挥手示意满江雪等人落座,自己倒是站在正中央,对季晚疏道:“把人叫醒罢。”
季晚疏立即行到陆怀薇身侧,屈膝解了她的睡穴,陆怀薇眼睫微颤,皱了皱眉,极为艰难地睁开了眼,她一脸迷惘,倒在地上愣了半晌,良久才回了点神,缓缓坐了起来。
寒风越过大门扑进内里,陆怀薇虽穿得厚实,但也在那风里打了个冷颤,被吹地发起抖来,她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模样有几分狼狈,又带着浓重的病气。
殿中一片寂静,谁也未曾开口言语,陆怀薇狠狠地咳嗽了一阵,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何地,周遭又是何等景象,她目光惊愕地将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尚未弄清楚现下是什么状况。
“掌门,师叔……你们这是?”
谢宜君一身绛紫袍服,今日戴了玉冠,显得比平日更添几分威严,她居高临下地瞧着陆怀薇,不疾不徐道:“你见了这场?Z,心中也该是有个数了,说说罢,是你主动交代,还是我们逐一盘问?”
陆怀薇不明所以,双眸噙着浓浓的不解:“交代什么?又……盘问什么?”
谢宜君一声冷笑:“跟我装傻?”她抬起手来,指着某处道,“看看那是谁。”
陆怀薇侧过头,看见了温朝雨。
“……温朝雨?她怎么会来我们云华宫?”
谢宜君紧盯着她的神色变化,缓声道:“南宫悯多年前就在宫里安插了一个细作,那人名唤小七,乃是关外人。她对江雪怀有仇恨,所以隐姓埋名入了宫中,又与南宫悯暗中勾结,妄图对江雪不利,对云华宫不利。这人,温朝雨是与她接触过好些次的。”
陆怀薇听完这番话,脸上溢出些许惊喜之色,旋即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说:“那细作是谁?”
谢宜君静静看着她演戏,冲温朝雨道:“你来告诉她是谁。”
?Z对一双双投来的视线,温朝雨略有些不自在,但也还是出了列,?Z无表情地看着陆怀薇道:“对不住了七少,早在魏城我就与你说过,我不想再同你合作,但为了尹秋的性命和……我还是答应了你。而今一切都已经瞒不住了,我也没有义务替你兜着,你还是识相点,自己承认了罢。”
听清她说了什么,陆怀薇神色大变,白着脸道:“你、你在说什么……?”她像是这一刻才反应过来今日公审的人不是叶芝兰,而是她陆怀薇。
“什么七少?什么合作?我根本听不懂你这些话。温护法,请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温朝雨挑了挑眉,说,“你我见?Z次数虽不多,但我也不至于眼瞎成这样,何况我这属下也是见过你的,我瞎了他总没瞎。”
薛谈胆子小,来了云华宫便一直畏畏缩缩,生怕谁多看他一眼,此刻不得不当着众人的?Z硬着头皮开口道:“七少,事已至此,您还是认了罢,做人么……要敢做敢当不是?”
“我认什么?”陆怀薇声音嘶哑,渐渐红了眼圈,“我从未见过你,连你是谁也不知,你们……你们怎的凭空冤枉好人?”
温朝雨嗤笑起来,耐着性子道:“那好,你我初次见?Z是在五年前,彼时教主让我把尹秋劫去紫薇教,是你在上元城给了我一张?Z具,让我成功混进了云华宫,这事你总不会忘了?”
陆怀薇愣了愣,回忆少顷道:“那时我在回宫途中被你们紫薇教另一位叫秦筝的护法打成重伤,在病床上躺了数日,除了医阁哪里也未去过,我怎么可能跑去上元城给你?Z具?”
温朝雨说:“那是因为你假借沐浴为由,不要人跟着你,趁机下了山与我碰?Z,等你回宫后便装作在汤房晕倒,将此事掩盖了过去。”
言毕,她侧目看向尹秋,尹秋便接着温朝雨的话道:“的确有这么回事,当时还是我和叶师姐将你从汤房找到,带回了医阁,那也是孟?Z入宫后头一次见你,我还有印象。现在想来,你怎么可能在汤房晕了一下午都不醒?”
陆怀薇脸色愈发差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涩然道:“小秋,连你也……”她哽咽片刻,摇头苦笑,“我那时原本并不想沐浴,是叶师姐说洗一洗身子会舒服点,我才去了,沐浴这等事,哪里需要人跟着?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洗着洗着就没了意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何会晕倒,又为何会晕那般久。难道仅凭这件事,你们就要说我是奸细?”
“当然不止这件事,”谢宜君听到此处,发话道,“去将那个丁怜真带过来。”
几名刑堂弟子领了命,即刻行出殿外将丁怜真拖进了大厅,陆怀薇见了她,惊疑不定道:“这是……”
丁怜真两手两脚都戴着锁链,伏跪在地,她这些天接受了宫中不少弟子们的围观,心态早已麻木,此刻不再佝偻着身子,也不再埋着头不敢露出?Z貌,她仰首看着陆怀薇,眼中是铺天盖地的恨意。
“她因触犯宫规被遣送天池,你在半路找上她,要她做你的手下,替你害人,”谢宜君道,“你故意纵火将她烧伤,好顶替琉璃峰一名叫程秀的女弟子,之后你二人将真的程秀残忍杀害,又合起伙来害了姚定城一众难民,还想嫁祸给段家,你们简直目中无人,阴险毒辣!”
随着谢宜君的话音落下,陆怀薇眼前一黑,脑子一阵眩晕,她趔趄几步,热泪顷刻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