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1 / 1)

外头已经闹得地覆天翻,尹秋在这处从天明待到了天黑,还对府衙外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

她眼下无所事事,又神思清明,在这难得的静谧与空闲时分,自然就想了很多事。

――比如粥里的毒是怎么来的。

首先,凶手定然不敢在城门口下手,众目睽睽之下,便是身手再高明的人也没必要冒这份险,除开城门,能够接触米水的地方就只有驿站,若是没有外人去过驿站,那城内的弟子们就有极大的嫌疑,但若是有外人去过驿站,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该是哪些外人?

实际各大州城内都有不少门派设立驿站,这些驿站除了本门弟子,几乎无人可以轻易进入,能进去的外人多半都是输送物资的人,尹秋一瞬想起来,昨夜就有米行来送过米,难道是米行的伙计出了问题?

目下姑且就当做是米行伙计所为,那他们又是怎么把毒成功放进粥里的?

米一定是没有问题了,煮粥前弟子们都会将米认真淘洗好几遍,就算有余毒,也不会有多大影响,所以凶手不会傻到在米里放毒,那就只剩一个可能,毒是被掺到了水里。

那么问题又来了,倘使凶手的目的只是为了毒害难民,对比起不易进入的云华驿站,段家送来的饭菜该是更好得手才对,既然凶手最终还是选择了从云华宫下手,那也能说明,凶手真正的意图其实是为了对付云华宫。

一旦难民出了事,云华宫难逃其责,不论真相如何,江湖上都必然会传出流言蜚语,这对云华宫的名声极其不利。

而如今的武林之中,又有几个门派会这么处心积虑要对付云华宫?

除了紫薇教,基本没有别的候选。

外间碰杯声不断,狱卒们夹着花生米,在浓郁的酒气中说说笑笑,尹秋静静枕着双臂,因着内心的分析回想到了最后一次见到南宫悯的情形。

自从当年紫薇教总坛起了一场大火,尹秋回到云华宫后就甚少听到南宫悯的消息,一转眼她已经十六岁了,那个冬天遇见过的人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公子梵一去不复返,未再现过身,温朝雨在季晚疏闭关后也恍若人间蒸发似的,半点音讯也无,南宫悯这些年也极少在江湖露面,总的来说,整个紫薇教都仿佛在那场大火后开始休养生息一般,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尹秋看着那天窗外又开始纷扬的雪花,不自觉皱起了眉。

她那时候不懂江湖事,这些年日渐长大才有所了解,紫薇教其实一向都是神龙不见首尾的存在,上一次搅弄风云还是为了她,那么这一次,他们突然挑起事端要对付云华宫,又是为了什么?

南宫悯一直要找圣剑,这几年也未传出圣剑的下落,她还一直在找沈曼冬,而沈曼冬也始终杳无踪影。

尹秋想,圣剑真的在娘亲手里吗?

娘亲……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寒风透过天窗而来,低低地吹乱了尹秋的发,狱卒们的说话声不知何时淡了下去,到此时已经没了动静。

尹秋忽然莫名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她翻身坐起来,扭头一看,几个狱卒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像是喝醉了酒。

其他牢房里关押的犯人也都睡了,个个都直挺挺倒在稻草铺就的地铺上,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仿佛没了声息,这地牢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尹秋穿好鞋走到门口张望了片刻,她白日里被官差卸了佩剑,此刻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尹秋把脑后的发簪取下来,捏在手里。

突然,有个声音在身后说:“簪子没用啦,你打不着我的。”

尹秋耳尖一动,眉目顷刻间染上几分凛然,她捏着发簪缓缓转过了身,在烛火飘摇的光线中,看见那天窗外蹲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碧衣少女。

那少女生得有几分姿色,面相瞧来十分机灵聪慧,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意,只观相貌倒是纯良和善,然她眼里却又透着几分不怀好意,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本分之辈。

?

“是你。”尹秋抬起眼睫,看清这少女身后背了一把弯弓。

“是我,”少女咧开嘴笑起来,一口牙又白又整齐,“我叫阿芙!”

“我认得你。”尹秋握簪的力度松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窗外的人。

“我也认得你啊,”阿芙冲尹秋招招手,“他们的饭菜都被我放了蒙汗药,这会儿已经和周公老儿下棋去了,你站过来些,我有礼物要赠你。”

昏黄的烛光打在尹秋娴静温婉的面容之上,她在那光里微微笑了一笑,象征性往前走了两步,说:“什么礼物?”

一道银白的剑光在那窗口闪了起来,尹秋微眯了眼,瞥见那剑光下一刻就朝她猛然袭了过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芙,随手将那东西准确无误地接了,待垂眸看清是什么后,尹秋禁不住神色一变。

那是一柄小巧精致的银质匕首,不过七寸有余,剑身雪白锋利,薄刃泛着寒光,看着轻便,握在手里却是意想不到的沉。

尹秋眉头微蹙,面上阴晴不定,她将那匕首来回看了几眼,末了便凌空一挥,只听“唰”的一声,匕首转瞬变了长短,一截剑身登时被她抖了出来,化作了一把银光闪烁的长剑。

是凝霜。

尹秋静了须臾,片刻后已将脸上的诧异收敛起来,她复又仰首朝天窗看了去,淡声说:“你怎会有这个。”

阿芙兴致勃勃地端详着她的反应,笑眯眯道:“你认错啦,这可不是凝霜,天底下没人能从满江雪手里抢东西,”她说罢,刻意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它叫逐冰。”

“……逐冰?”尹秋并拢二指在那剑身上轻轻抚过,语调听不出情绪。

“怎么样,我这份礼可还喜欢?”阿芙将头探进来,笑得意味深长。

“简直一模一样,”尹秋说,“你从哪里得来?”

“沈曼冬给的啊。”阿芙说。

尹秋一愣:“我娘?”

“我师父梦无归叫我给你带句话,”阿芙将脑袋缩了回去,“下月中旬魏城将会召开墨子台,你若是想见你娘,就别忘了赴约。”

一封请柬轻飘飘落了下来。

尹秋握着剑柄的手用了力,心跳一瞬快如擂鼓,她尽量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波动,平静地问道:“何为墨子台。”

“九仙堂每十年举办一次机关大会,”阿芙说,“那是我们九仙堂的传统佳节了,大会名为墨子台。”

纵然强装镇定,但身子还是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尹秋紧紧地握住逐冰,后背顿时冒了一层冷汗,她暗暗平复着越渐急促的呼吸,缓声说:“我娘在九仙堂?”

阿芙将她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闻言只是轻笑:“在不在九仙堂,你下月去趟魏城就知道,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墨子台召开当日会并邀天下豪杰,包括紫薇教在内,懂我意思么?”

“我娘……我娘还活着?”尹秋终于忍不住了,遂然上前,目光急切地看着阿芙,“你见过她?你和梦无归,你们都认识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