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拉锯,七万人的性命,多少人的清明与理想,就在璇玑三言两句间随着那一场雪,那一场火埋葬在梅岭。
烛火映照在景桓失色的脸庞,衬得他眼角的湿润晶莹透亮。
璇玑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消化,也耐心的等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后才问:“你是怎么想的?”
景桓茫然的看向她。
璇玑温声道:“赤焰军屠尽我族男丁,如今他们尽数被灭,也算是因果循环,大仇得报吧?”
“报仇……报仇……”,景桓茫然的呢喃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可是,林燮并不是因私仇来灭滑国,至于七万赤焰军,也只是听令而已……这样真的算报仇了吗?”
璇玑嘴角微微上扬,气定神闲地为自己倒了杯茶,幽幽道:“那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我不知道……可是”,景桓猛地站了起来,在屋子内来回踱步,“忠臣良将被屠戮,皇长子被冤杀,如此惊天一案竟然只是因为一张伪造的信件!我……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既然聂峰的求救信是赤焰案的开端,那么先从谢玉和夏江手上得到李重心是关键!”
“李重心死了”,璇玑端起茶杯小酌一口,“谢玉命天泉山庄卓鼎风将他杀了,死无对证。”
景桓看向璇玑,她在淡然的饮茶,与焦急的自己仿佛讨论的不是一件事。
“您有办法?您有办法的对吗?”
璇玑放下茶杯。
“你认为发生赤焰案的缘由是什么?真的只是一封伪造的求救信?仅凭谢玉和夏江的一面之词就可以端掉一个赫赫威名的帅府,一个人才济济的祁王府吗?”
“您是说……父皇他……”
“对于他来说,林燮是否通敌,祁王是否谋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旦想反就真的可以反!所以他害怕,他恐惧!谢玉和夏江固然是挑起赤焰案的罪魁祸首,可若不是猜中了上位者的心思,就凭他们两个,就能冤死七万忠魂吗?”
璇玑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赤焰军算什么仇人,他们只是萧选手中的一把锋利的刀,真正握着这把刀挥向滑国的,是执刀者本身。而当这把刀足够锋利的时候,他又会担心这把刀会不会刺向自己,所以干脆就毁了它。”
“所以”,景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无论是滑族,还是赤焰军,真正的仇人,都是……父皇?”
璇玑没有回答他是或不是,只是轻笑了一声。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办法吗?我有的”,信手倒了杯茶,递给了他,璇玑直视他的眼睛,“需要时间,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等你权利在握,等你羽翼丰满,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等他变老。”
? 第 181 章 琅琊榜-102
纪师爷命人将一块巨大的太湖石搬入府中,刚下朝的誉王见到后也不由得驻足片刻,问道:“太湖石?哪儿来的?”
“回殿下,这是苏州新现世的一块奇石,殿下,请从这里看。”
誉王顺着纪师爷指的方向看去,太湖石竟然天然组成了个草书的“寿”字,这下就连见惯了好东西的他也有些赞叹:“确实是奇石,好生毫升保存着,等着在今年的寿宴上献给父皇。”
“是!”
誉王信步向前,走前不忘提醒道:“别光顾着搜罗这些东西,不过都是迷雾而已,别忙起来就将真正想做的事抛在脑后了。”
“是”,纪师爷擦了擦脑袋上的汗,一时有些懊恼自己真有些舍本逐末了,本来是为了迷惑献王与陛下的活计,竟然还让他做出了些成就感出来,一时也是心中后怕,连忙道,“殿下提醒得是。”
五年时间,萧景桓从郡王被封为亲王,从双珠亲王又被封为五珠亲王,热闹至极的加冠礼才是上个月的事。
虽然有景宣这个七珠亲王在上头压着,但朝堂上的他也毫不逊色。官员们大多是各有阵营,朝中显露出献王誉王分庭抗礼之势。
如今景桓手下的官员们也分成两拨,一拨是前来投靠的,各部官员都有,都是占个“誉王麾下”的名头,在数量上能与献王打个平手。
另一拨就是今日府里议事这些,沈追为首,总共不过十几人,但都是景桓最核心的亲信。
“殿下,臣接到蜀州呈上的密报,常有亲贵剥夺他人地产为私产、殴杀人命,经调查后发现此事竟屡见不鲜,凡是宗室亲贵的封地或官员所管辖范围,侵地时有发生!”
听了此话,沈追皱眉道:“陛下推行新政已有一年,此前负责新政的乃是户部尚书楼之敬,他从未汇报过此事,反而次次上折子都说新政推行良好。”
王敦冷笑道:“献王的人,自然捡着好听的说,哄陛下高兴就是了。殿下!此事您要管吗?将此事捅出去,杀杀户部的威风也好。”
景桓抬手,见众人都静了下来,才道:“此事值得关注,但最为紧要的不是杀献王的威风。近几年土地兼并之风愈演愈烈,父皇推行新政也是为此,但收效甚微。土地是百姓的根本,若连最赖以生存的希望都保不住,民心浮动,长此以往必定生乱!”
聊到了如此沉重的话题,众人都正襟危坐,摆正了神色。
“殿下说的是”,沈追率先点了点头,道,“百姓被侵占了土地已然是受苦,届时闹起来,难道还要给他们扣上一顶暴民的帽子,由着陛下派兵镇压吗?只是……此事涉案的官员实在太多,若一一论处,恐怕会掀起不少动荡!”
景桓抬头望向禀报此事的官员,问:“如今哪个州的侵地最为严重?”
“蜀州虽是最初传讯来的,但相对来讲并不严重。严重的是根本传不出讯的,有滨州、益州、贺州的东部,这几个地方最为严重。”
纪师爷适时提醒道:“滨州乃殿下麾下的庆国公管辖,益州是献王麾下的怀益伯,贺州东部……想是献王妻弟李谌所管辖的地界出的事。”
景桓沉思一会儿,道:“王敦,你派人去滨州找几个敢进京告状的百姓,秘密护送他们一路回京。周衡,你继续搜集怀益伯和李谌的罪证,每桩每件务必查实,力求人证物证俱全。”
“殿下,您这是……杀鸡儆猴?”
景桓点点头,道:“以庆国公为引,必定能引起献王手下人的注意,到时候,哪怕楼之敬会受些新政推行失利的责备,他们也会在父皇面前将此事翻出来,死咬着庆国公不放!只要将侵地案翻到明面上来就好办了,届时你们再以回击之势,将怀益伯和李谌一并拉下水,朝中其他有过侵地行为的官员看着风向,自然人人自危,再不敢轻易侵占百姓土地。”
“是,殿下!”
来时日头正盛,出屋时已几近黄昏,众人四散而去,景桓也拍了拍坐着有些发麻的腿,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
出了屋子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那个小萝卜头正一本正经的做着不太标准的行军拳,看着他还没半个木桩高,却紧抿着嘴唇认真的模样,景桓没忍住笑了笑。
小萝卜头听见了动静,回头看到是他,喜地跑了过来。
“殿下!”
“嗯”,景桓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道,“笙亭,想跑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