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桓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陷入脑中昏昏沉沉地意识洪流里,就在要晕过去之前,脑门上忽然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
“景桓?唉,烧得这样厉害……”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可是记不得了……
璇玑见景桓小小一个团子躺在床上,脸都被烧得通红,叹了口气,夹着他的胳膊将他抱在了自己怀里。
“好孩子,再坚持坚持,一会儿吃了药就好了。”
他从稍微长大一点,有了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不同于知苧那样抱着主子的手法,而是像现在这样,整个人打横窝在她的怀里。原来胸膛这样软,原来靠在她身上,听到的心跳声这样重。
萧景桓眼眶一湿,情不自禁地呢喃了声:“母妃……”
可抱着他的女子却笑了,还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我可不是你母妃,我是你小姨。”
高烧后的疲惫由充沛的睡眠一扫而轻,如果不是身上各处的酸痛还十分明显,几乎以为前几日的凶险是一场梦境。
但萧景桓知道,那不是做梦。
他清醒后,院子里就恢复了原样,指的是他生病之前的样子。知苧还是在他身边伺候着,除此之外还有姗姗来迟的太医,和一应宫女太监。
太医来的很迟,在得知五皇子染病后的第三日才赶到了行宫,不是因为道路不通,而是因为有重要的事耽搁了。
比皇子染上时疫还要重要的事,就是另外两个皇子也染上了时疫。
一个是中宫嫡子,一个是惠妃的三皇子,这两个皇子无论哪个单拿出来都比行宫的五皇子尊贵些,更何况一下病了两个。
消息一出,本就忙碌的太医院就乱成一锅粥。
皇后娘娘抓走三个太医,日夜不停地守在正阳宫。惠妃抓了一个,越妃为了防止四皇子出事,也抓了一个。除了陛下与太皇太后那惯用的人是必不能动的,整个太医院剩下来的也不剩几人,这几人要负责后宫其他嫔妃的身子,重华宫也还有公主呢,也得留着人。
因此能腾出来一个太医坐着马车来到行宫,已经是硬挤出来的了。拿什么挤的呢?当然是宫中所有低等宫女、太监的命。这样要紧的时候,贵人尚且照顾不过来,蝼蚁的死活自然不会有人放在心上了。再加上静嫔娘娘医术精湛,有她照看着广阳宫和芷萝宫,郑太医这才能脱出手来。
好在他来了之后见五皇子症状不重,且已有所好转,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只用些滋补的药材细细温养就是。
? 第 150 章 琅琊榜-71
萧景桓病情好转之后,旁敲侧击地问过知苧,可她却坚持称一直是自己照顾的,并没有别人进来过。尽管如此,萧景桓也没有怀疑自己昏昏沉沉发着烧的那几日所见到的都是幻觉。
因为他从没有像那样的被人抱在怀里,纵使是做梦,也梦不见那样温柔的怀抱。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在京中时疫在两个月的严密布防下唯剩余烬后,五皇子的病也终于好了。
两个月过去,有的人终于痊愈了,有的人留下了一生难以磨灭的伤痕,更多曾经染病的人则是封棺入坟,最后化作一抔黄土。
嫡子夭折,阖宫静默。同样染病的三皇子只是腿脚上落下了残疾,但总算保住了性命这样的事在嫡子夭折之下都显得无足轻重,更何况是远在行宫的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陛下有近大半年未曾想起过萧景桓,不是说他没有来行宫看过,而是问都没有问过。中宫失子加上时疫盛行时搁置了两个月的朝政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实在想不起来行宫还有个儿子。
萧景桓也乐得清闲,若是从前,他会因自己独自在行宫而黯然,但现在,他有了更感兴趣的事解谜。
他在病中确确实实见过那个女子,可现在仔细查问,所有人都说没有这回事。她既然能出入他的卧房,大概率是行宫的宫女,可近来他以各种理由将各处的宫女们看了个便,也还是没有对的上号的。当时病还没好全的时候没有多想,最近他的病好利索了,日日精神充沛的,也就琢磨起当时听到的话。
她说……她不是母亲,而是小姨?
她的声音那么耳熟,他肯定在哪儿听过!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经历一场重病,近来萧景桓喜欢在日头不那么烈的时候出去晒晒太阳,就叫知苧在院子里给他摆了个摇椅,这会儿他坐在椅子上,一边晒着太阳昏昏欲睡,脑袋里合计着行宫里哪个宫女他还没辨认过。
守在他身边的宫女眼瞧着他闭上了眼睛,还以为他是彻底睡着了,连忙避开些,坐到了远处的廊下去小声说话。
“挺好的了,好歹咱们殿下没事,若是像宫里那位……无论是像哪位,咱们好说也是个死字。”
“可不是,那位还有一月就满周岁了吧,听说之前准备着生辰想要大办的,谁承想……”
生辰?
萧景桓睁开了眼,猛地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吓了那边偷偷聊天的两个小宫女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的言论让五皇子听见,要被斥责了,没想到萧景桓根本没在意她们。
“前几个月我生辰时献艺的乐人,把她叫进来,我要听曲!”
听曲是不可能的,京中因着中宫丧子,不说满城缟素,但一应节庆也是停了,大家穿衣打扮都难免素净些。那边亲弟弟夭折,这边在行宫就要听曲享乐?纵使萧景桓刚到五岁,只要被有心人告到陛下那去,少说也是一顿斥责。
在宫人劝了萧景桓几句之后,他只能暂时按捺下来,只眼巴巴地盼望着金陵能早日走出中宫失嫡的沉重气氛。
可惜过了一个月,金陵的气氛还是好不到哪儿去,连即将到来的秋猎都取消了。
其实萧选取消秋猎是因为近来政事颇多,大渝趁着林燮回京,几次在下边境试探,又不真的出手。烦得他连忙让林燮回了边境,还得为有可能迎来的战事做准备,耗时耗力又耗钱的秋猎于是就这样被取消了。
可老百姓不知道啊,还以为是陛下与皇后还没有走出丧子之痛呢!
其他一应生意还好说,金陵的乐坊是不敢开门了。虽说皇子夭折不算正儿八经的国丧,也就没有丧期演乐这样的罪名,可平日去乐坊和螺市街的是什么人?那都是世家子弟和达官贵人,所言所行不说上达天听,但少说也是有人盯着的,这一个不小心被政敌捅出去,难免在陛下心里落个没心没肺的印象。
金陵尚且如此,远在行宫的萧景桓就更不知其中关窍了,总之宫中没举办个什么节庆,释放一些热闹的信号,大家就只能这样心知肚明的暂时沉寂着。
萧景桓坐在行宫湖边的凉亭里,已经在摆着手指头算自己还有几个月过生辰了。
可惜算来算去也还有近七个月,他叹了口气,只能把心思歇了歇,扭头招呼宫人回去。
“公公,还有多远呢?”
“再有一半的路程就到了,这条路确实远些,但比较僻静,省得冲撞了殿下。”
带路的小太监不知道行宫中唯一的殿下此时正在附近,而且在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后就一个箭步蹿了出来。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