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自从来了金陵后身边甚少有同龄人,也总是闷在屋子里不爱出来,如今有了玩伴也好。冯继这会儿想开了,又笑呵呵地让女儿去院子里玩了,等门一关,他的表情也终于严肃下来,郑重道:“公主,您既然让我暂时继续管着这铺子,不知有何吩咐?”
“不必叫公主了,以后……纵使是私底下,也叫我姑娘罢。我出门不便,为了掩人耳目,也不便京中来往过多,此后,你便是金陵城内与京郊往来传讯的渠道,月湖以你的名义在她店铺隔壁盘下了间米铺,以后你每隔三日往返一次,我们明面上的来往,借由两个孩子的玩伴拉进。”
“是,姑娘!”
? 第 145 章 琅琊榜-66
正是昏昏欲睡的末时,店里没什么客人,程娘子本来就着催眠曲一般刚要闭上眼睛,恰好有客人进门,连忙醒了神起来招呼。
前来买布料的妇人听见隐隐的丝竹之声,惊讶问道:“后街开了茶室还是曲轩,怎么有这样好的乐声?”
程娘子笑道:“哪有,是我隔壁的乐器铺子,那的掌柜的是把好手,近来在教她徒弟练曲子呢。”
“原来如此。”
当晚,妇人在灯下将裁衣剩下的边角缝制成香包,一边听丈夫抱怨近来差事难做。
“又赶上五皇子生辰,说他受宠吧,陛下把他撩在行宫,这眼看都第五年了。不受宠吧,整个行宫就这么一个皇子,那也是我们正儿八经的主子。你说这生辰,好好办得花银子,他一个小孩子又看不懂,办小了又怕上面怪罪。我们这群做下人的,真是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妇人补了针脚,用牙将线头咬断,问道:“皇子生辰那也是宫里拿钱,不用你们自己掏腰包,有什么纠结的。”
“你懂什么!往年宫里拨出来一千两银子,何公公自己就能留下五百两,剩下五百两给到喜公公,又剩三百两,喜公公拿着二百五十两银子去干一千两银子的活儿,剩下五十两能给我们这帮经手的人分一分,我只管宴席这一块,分到的能少点,但怎么也能有十几两,不然,你以为咱家下房那匹马是怎么来的!”
妇人惊道:“给皇子过个生辰要那么多钱?那何公公贪得也太多了!”
“我也是猜的,但咱们都能得个十几两,上面发下来的怎么也得一千两了吧?何公公确实是狠,所以才被人抓到了把柄吧,这不是给撤了,今年换了个杨公公来,我们这群办事的才犯难,不知道这个杨公公是怎么个章程,是对半还是拿的更多……反正大家琢磨着尽可能的少花点呢。”
“没什么体面又花钱少的法子吗?”
“说得轻巧,你可知道往年一天要多少钱吗?光是乐师就要一百两啊!偏偏京郊不比金陵,技术过关的也就丝贤坊一家,只能由得他们漫天要价,可若是遣人去金陵找人,这来回路上又是花销。”
妇人绣好了香包,在针线篓子里挑了个穗子系了上去,随口道:“乐师而已嘛,杏下街那儿就有个开乐器铺子的,我那天路过听了一耳朵,听人家说那的掌柜的是个好手,不过我也听不出来什么,只觉得好听罢了。”
“你当然听不出来了”,丈夫幽幽地叹了口气,“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养的出品乐的耳朵,那些贵人们听起来才叫一个苛刻呢。杏下街……没听说过啊,赶明儿我去瞅瞅。”
妇人将香包往桌上一扔,收拾收拾准备熄灯了。
“你不刚说贵人苛刻吗,能在杏下街开铺子,想来也厉害不到哪儿去。”
“嘿嘿,好就好在,咱们这位贵人刚到五岁,能听出什么来。”
“姑娘,从去年开始陆续到京郊行宫当差的小桃和小萍目前已进了玉粹轩,彩莲在针线处,还有三个小太监,如今已全部随杨公公一同调至行宫。我昨日与杨公公已经碰面,此次五皇子生辰,礼部拨了两万两银子,他已做好了准备,再过两日就能找个合理的理由让刘娘子与姑娘进行宫。”
“好,近来族人变动比较多,辛苦你两头多盯着些了。”
冯继忙拜道:“姑娘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姑娘统管族人大小事宜才是辛苦,”
璇玑起身送冯继出去,推开门,日头还是正午,她站在门口笑道:“冯掌柜慢走,四儿留在师父这,您放心。”
“好,好,孩子若有顽劣时,劳刘娘子费心管教。”
因着冯掌柜在金陵又开了家铺子,总是两头跑,有时候事情多就来不及回家。这不,机缘巧合下打听到杏下街有位刘娘子是乐师出身,就干脆将女儿送去,这样自己不在家时孩子即有人照顾,又能学一门手艺。
程娘子正把箱底有些褪色的布摆出来,准备折价卖呢,眼尖看见冯继,笑道:“冯掌柜又来送闺女啦,买匹布给闺女做衣裳不?”
“哈哈,等快入秋的,下次哈。”
? 第 146 章 琅琊榜-67
在铺子里等了没两天,这天没什么客人,璇玑正坐在店里的古琴前教四儿和般若辨认音调,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一抬头,就见一个中年男子和两个带刀的侍卫走了进来。
薛官人看到璇玑后眉头一皱,问道:“杏下街的乐器铺子……旁人说的乐师就是你?”
璇玑松开了两个女孩,站起身行了一礼,好脾气的回道:“大人说的乐师和该是我师父,般若,上楼去叫人。”
薛官人听闻另有其人,总算松了口气,先前他在店外听见的丝竹声实在是生涩,进屋又看到璇玑这么年轻,差点以为没法向杨公公交差了呢。不过片刻,楼上有美妇人款款而下,不过一眼,薛官人就放下了心。不为别的,这妇人行走步法一眼就是螺市街或是乐坊出来的。
“你就是这乐器铺子的掌柜?从前做过乐师吗?”
刘娘子行了一礼,柔声道:“正是呢,我是从前尚音坊的,后来坊主解散了尚音坊,我便出来开店了。大人是要买乐器,还是为着儿女教导?”
儿女教导?薛官人侧眼看了屋中的两个女童,心下明悟,这原来是被父母送来学手艺的。
“都不是”,薛官人几个都笑了笑,“掌柜娘子,你要发财了。”
薛官人花了六十两就请到了乐师,拿出十两银子给兄弟们分了分,剩下的都拿回家去,想来明年能换个大院子。
刘掌柜得了腰牌,将般若与四儿一并托付给程娘子帮忙照看几天,就与助手身份的璇玑收拾了行李,第二日由一辆马车接入了行宫。
五皇子的生日宴还有七日,但为防止民间请的艺人有通匪之嫌,都是提前几日就要入宫,都统一关在一个宫里各自练习,等宴席开始那日再放出来,演完收拾东西就立刻送出宫去。
由着公公带着,一路来到了安置的宫殿,璇玑将古琴放在桌上,帮着刘掌柜将行李放好。
她们早上来的,午膳十分就有小太监过来送饭了。递上食盒的小太监偷偷瞄了一眼璇玑,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可要见见杨公公一面?奴才们好安排。”
璇玑默了默,还是摇摇头。
“不见了。”
纵使是京郊行宫比起宫里要方便些,但依然隔着层层公禁,这行宫的火烧得再热也传不到杏下街。她的时间宝贵,一年中仅有这五天时间能见景桓一面。
下午,璇玑以根据现场布置调整乐谱为由,前往举行宴席的殿上看了一眼。谢过了带路的小太监,她独自放缓了脚步,一边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一边往回走。
宫人照例在阳光没那么毒烈后抱着五皇子在行宫中漫步,刚穿过祈芳殿的后殿,就听见一阵悦耳却新奇的调子若因若无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