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序用手套抹掉窗户上的掌纹,轻描淡写说:“他们想给我?做保险箱,但我?不需要?,好了,林局长,满足完好奇心就去休息吧。”

林木青本就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好不容易逼问一次还得到了奇怪答案,他视线落在白天自己写的线索上,最后犹豫间还是问了句:“你以前是左撇子?”

季序点头。得到答案的林木青拧着眉头。

百祷说得对,重要?的不是聂庄是否入教,重要?的是凶手是谁,他无法现场勘察,只能通过部下口中的信息猜测案件,信息描述多少有点失真,林木青总觉得不该这么奇怪……

他问:“在你有意控制用右手行动后的现在,面对突然从面前掉下的水杯,你会用哪只手接?”

先不提你怎么观察到我?从小到大训练后的结果的,林局长,你不觉得你很有套话的嫌疑吗?

季序说:“右手,肌肉记忆大于我?的天性。”

“我?明白了。”林木青点头示意后离开,他在暗红色地毯上打开屏蔽器,柔软厚实的绒布将脚步声吸走,他悄无声息地靠在墙壁上,好半晌,听见细微的拉动金属机关的动静,随后是布料抖动声,里面那人似乎睡下了。

林木青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打开灯,来到墙边,根据两个房间的距离和室内大小估算,中间墙壁只有十几?厘米厚,考虑到隔音还不错,有夹层的概率不大,这也是林木青始终没怀疑过这面墙的原因,无论夹层藏了什?么,都不可能是暗道?。

但想到刚才百祷随手拉出一张床的举动,他抬手敲了敲墙壁,除了被?百祷拿去装床疑似是保险箱的地方,其他墙壁声音一致,闷沉,微弱,毫无回音。

林木青总算放下了心。

时间逐渐流逝,林木青也找出该有的疑点,他稳扎稳打推进度指挥其他人搜寻线索,百祷依然在忙碌,王固黑眼?圈愈来愈黑,距离一个月的截止期限越来越近,林木青已?经准备收拾要?走的行李了,结果某天下午,噩耗又一次传来,这次凶手换成了当?初的被?害人。

聂庄站在案发现场拨打了电话自首。

管理局开着车拉响警报飞驰过去,几?辆车将一个普通的房子层层包围,警示灯闪烁着跟警铃传出几?条街远,数十个身穿制服肩别着同?心圆的人冲进去,焦躁大喊着:“别动!”,里面的人当?真一动也不动,静静站在血泊中抬起头望着所有人。

聂庄在人群里看见难以置信的于息,他扯了扯嘴角,极其自然地牵扯出一个喜悦的笑容,气色好到根本不像刚杀了人的凶手,他刚有动作,一群人严阵以待地对呵斥:“举起手别动!”

于是聂庄一只手举起来,以示自己没有反抗的念头,另一只手轻轻将手里的匕首放到地板上。在管理局复杂的目光中,他胸前佩带红月徽章,挺直腰背,脚下躺着死去的冰冷尸体?和杀人凶器,神色庄重而肃穆,仿佛一个朝圣的信徒。

第40章 邪敎模拟器 他几乎快要以为了

曾经的被?害者?也即是现在的凶手被?带走了, 勘察完现场后,管理局不出意料地发现,死者?正是迟迟未被?抓捕的真凶, 于息站在原地, 手指渐渐发冷, 忙忙碌碌的验尸人员和拍照的同事在他身边经过,显得他与热火朝天的现场格格不入。

当初几个刚调来的新人欲言又止, 擦干净身上血迹灰尘问?他:“没事吧?”

于息很?快回复:“我没事。”

事实上他并不好,然?而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提问?者?无法感同身受你真正的情绪,回答者?也习惯性地脱口而出‘没事’,整场对话就像一场约定俗成的表演,毫无用处, 只有?良心得到了好受。

“你多?休息,副局长刚才给你批了三天假。”他们欲言又止着离开了,客厅再次变成了他一个人, 大家默契地给于息隔出一片空白的圈。

于息听见半敞开的门外人群嘈杂,警戒带外围观居民交头?接耳, 媒体架着摄影机手拿话筒现场播报。

他遇到过许多?次百祷教会的案子,也亲口嘱咐过其他人警惕教会, 但亲眼看见认识的人从刚开始说积极生活变成了行尸走肉, 然?后又一脸喜悦而肃穆的站在面前,对着他微笑,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说“再见, 于警官,我知道你家里连着亮了半个月的灯,去休息吧”, 带来的冲击力依然?难以想象。

因为于息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怒火中烧,而是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疲惫。

真正愤怒的人是林木青。

当初空荡的办公室在这段时日慢慢多?出管理局的痕迹。林木青经常跟百祷同时办公。百祷处理文?件,他就整理档案,有?些机密文?件不能带出管理局外,他就专注案子,通过失真的描述一遍遍演算案发现场。林木青知道聂庄不愿配合,没关系,调查真相是管理局的职责。

他几乎快觉得百祷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了,这位教主?有?喜怒哀乐,说话带着奇怪的幽默感,比起醒神?咖啡更?喜欢西?瓜汁,碰见烦躁的事会玩水晶球解压,无意识地让它从掌根滚到指尖,紧接着后知后觉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默默抽出一本文?件掩饰尴尬。

林木青几乎快要以为了。

但现在,林木青凝视着百祷,好比凝视一个看似平静的海面,办公桌对面的百祷跟往常别无二样地用笔涂涂写写,时不时敲打键盘,仿佛墙壁电视上新闻直播栏目与他无关。

季序抬起头?,他脸上覆盖的面具遮住全部表情,那串猩红色的图案如同百祷本人,跟月亮毫不相似,而是复仇后从刀尖迸溅出的血液,他仿佛在苦恼,对遮住光线的林木青笑着说:“林局长,你有?点打扰到我的工作。”

“……”

若是两天前,林木青会认为这是表面含义;放在前天,刚与百祷针锋相对完的他会隐约感觉不对劲。但现在林木青可以肯定,百祷话里隐藏着对他的劝告。

敌人偶尔也会进献良策。

对恶人热情,就会遭到再一次的残害。

林木青明白,其实大部分人都不觉得百祷是个恶人,正如同他们毫不否认百祷一定是个罪人,他t?沉默地侧身让出窗外并不明亮的光线。

季序抽出文?件中间的一张人员信息,推了过去,就像当初递给林木青收养合同一样,就算惹怒了敌人,也会平淡说:“要不要一起去看下现场。”

季序递出去的是聂庄入教后的资料。

他不收集教徒的个人信息,所以上面只简单写了聂庄的名字性别和出生年月,连住址都没有?,毕竟他未来注定会进监狱里,二寸照里的人没有?看镜头?,他垂着眼皮,聚焦溃散,面孔毫无血色,红色底图衬得他仿佛刚地狱爬上来无家可归的恶鬼。

林木青不自觉攥紧手,纸面瞬间出现细微的折痕,听见了声?音,百祷托着脸侧头?看他,顺手在最后一本文?件上看也不看地盲签上教主?名。

可能是百祷以前写多?了连笔字,他图省力气将两个字连在一起,却比普遍的签名草书端正许多?,不花哨也不板正,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流畅,非常具有?个人特色。

林木青缓缓松开手,深深地看他一眼:“走吧。”

于是季序合上文?件,将林木青抓皱的个人信息放回原处,站起身走出办公桌,他穿着垂落到小腿的灰色长款大衣,里面是白色高领毛衣,多?余的领口堆积在脖颈位置,仿佛一条围巾,半点皮肤都不肯露。

他似乎一早就做出出门的打算。林木青想。

季序低头?整理窜到小臂的袖口,单手系上纽扣,扭头礼貌对他说:“我让人去准备车了,马上就到。”

不认识的教徒开着车将他们送过去,下车的时候四周有?许多?人,大家低声?在讨论?被?送上车的凶手,有?人感慨他的可怜可悲,有?人称赞大仇得报的喜悦,林木青举着证件艰难挤进去,他回头?寻找百祷,青年融入人群中,仿佛一堆水进了大海里,连奇怪的显眼的面具也没给他增加辨识度。

季序悄然?无声?地站在他背后,突如其来的电子音让他猛地回头?,那人平淡说:“我在这里,不用管我,我能跟得上你。”

他们俩就这样一个被?媒体抓着询问?过程事宜,一个旁若无人地在谁也抓不到踪迹的情况下走了进去。

林木青到案发现场时,整间屋子为之一静,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亲自承担监视任务的局长,他随手关上门,没管不知道跑哪儿去的百祷本人,而其他管理局成员下意识用视线搜罗林木青的身后。

怎么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