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老人简短的说道，声音沙哑干涩。

林君衍倒是大大咧咧，丝毫没有拘谨之感，就近找了一根板凳，稳稳当当地?坐下。

三个徒弟见自家师父都已落座，便也跟着坐下。

老人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破旧的水壶，给四人各倒了一杯水。水倒入杯中发出?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家中只有清水，见谅。”

“老人家，客气了。”说着，林君衍的视线落在老人脸上。

不知?为何，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到老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目光中似乎藏着复杂的情?绪。

否则他也不会跟老人走。

“你认识我?？”

老人沉默了下，缓缓点头，“如果你是我?认识的那个人的话，那我?确实认识你。”

这话跟说废话没有区别，林君衍刚想说些什么，老人又道：“你是......林哥哥吗？”

一个迟暮老人称呼一个年轻人为‘哥哥’，画面着实有些古怪。

不过有些人就是辈分大，什么样的称呼都正?常。

只是这种情?况不适用于?林君衍和老人。

林君衍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仔细端详起?老人的模样来。透过这张饱经岁月沧桑的面容，他努力寻找着过去的痕迹，终于?，在某一个瞬间，脑中灵光一闪，眼前的老人与记忆中某个活泼灵动的小身?影逐渐重叠。

“你是小拓？”

听到这话，老人宛如死水一般僵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来。这笑?容虽然因为岁月的侵蚀显得有些扭曲，但不影响包含的喜悦与激动。

“是，我?是小拓。”他回应道，声音带着一丝惆怅，“这么多年不见，您一点没变。”

林君衍的思绪瞬间飘远。

说来，确实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漫长的时光在岁月长河中悄然流淌，冲淡了不少记忆，但只需要被提及，就能从角落里翻找出?来。

......记得初次结识，小拓还不过是个不到他腰高的小顽孩，整日在外面疯跑玩耍，跟个小泥猴似的，每次回家都少不得遭到妈妈的训斥与责罚，然后下次还敢。

那时，他还跟姬昭临感慨：“小孩子精力真好啊。”

“你小时候也这样？”

“我?不一样。”

“嗯，看出?来了。”

“哈？怎么看出?来的？”

“有句话不是叫三岁看老么，反之亦然。”

“啧，那还有句话叫男大十八变呢。”

“男大十八变？”

“干嘛，有女大十八变不能有男大十八变？你性别歧视？”

“......你到底哪儿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言论。”

“跟阿美?莉卡学的~”

“阿美?莉卡？好奇怪的名字。”

遥想当年，他和姬昭临来鬼界，纯粹是他一时心血来潮。

刚一落地?，就看到小拓在前面跑，应该是他妈的妇女在后面拿着鸡毛掸子追。如此‘母慈子孝’的画面，看得林君衍津津有味。

之后林君衍需要一个导游，性格活泼调皮、知?道哪里好玩的多的小拓就成了他的首选。

小拓也不负众望。

......说来那时的鬼界哪是现在这个样子，气氛不对，人们的表现、状态不对，哪哪都不对。

他回答何绮彤的时候都犹豫了下。

“您还是这般年轻，风采依旧，想必已是达到了至臻境界吧......姬哥哥还好吗？”

老人的声音唤回林君衍发散的思绪，林君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当年我?和他离开这里没多久就分开了，之后再没联系过。”

闻言，老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下意识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你拒绝他了？”

林君衍一脸茫然，“拒绝什”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声音戛然而?止，随即轻轻吸了一口气，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对了，鬼界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老人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而?阴郁，叹了口气缓缓道：“仔细想想，早在三百年前一切就有迹可循，只是那时候我?们谁都没把这些异常状况放在心上。”

顿了下，老人苦笑?的喃喃道：“即使放在心上又能如何呢......”他的眼珠失焦了一瞬，语气沉重的继续道：“三百年前，现任鬼王登上王位，他刚一上位，就雷厉风行的颁布了诸多新条约。起?初，只是实行了宵禁政策，紧接着，限制越来越多，发展到后面，家家户户都不被允许出?门，每天只能在规定?的那十分短暂的时间里出?门采购家中的必需品。”

“而?后，大约两百年前，天空忽然有一天毫无?预兆地?黑了下来，自此以后，再没亮过。”

“这位鬼王性情?暴戾、荒淫无?道，只要有人对他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敬，或者?稍有不同?的想法，都会遭受严厉的惩罚。严重一点甚至还会牵连家人。”说到这，老人的语气充满愤懑与悲哀。

“长期以往，大家渐渐都变了。”

“那个bao......！还在一百五十年前，弄了个狂欢节。规定?每年十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属于?狂欢日，在这期间，所有人都可以为所欲为，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被视作违法。曾经的文明远去，如今的鬼界只剩下野蛮的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成为了唯一的秩序。”

“疯子。”林君衍评价了一句，随后安慰老人，“别担心，以前是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竟有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我?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