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微微侧身,“您好,请问李琴在吗?”

男人扭头高声往里喊:“老婆,有人找!”

铺子最里头的门帘掀开,走出个中年女人。她面向偏苦,腿脚有些不便利,“谁啊?”

“不认识。”男人说完甩下手,弯腰进了后院。

“李阿姨。”程澈叫了她一声。

李琴闻言抬起脸,很快认出他来,“你是士国的大儿子?”

她尴尬搓着围裙,给程澈拿凳子,“坐,别站着。”

“谢谢,”程澈把手里的水果递给她,“您别紧张,今天来,是有些私事想问问您。”

李琴听他问完,努力回想了下他说的时间段,“你爸回国原本是定的八月,后来,有天喝了酒,就一直嚷嚷着一天都不等了,说什么也要马上回。”

“您记得这事之前,我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这个,记不得了,”李琴皱着眉,忽而道,“我想起来了,有一回刚跟你们通完视频,隔天他就犯了老毛病。”

程澈眼皮一跳,“您是指四月十三日那天?”

“对对对,”李阿姨频频点头,“那天正好我们厂里有人闹事,大家都没去上班。”

程澈蜷了下手指,扯出笑意,“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李琴摆摆手,“哪里是麻烦我,我倒要谢谢你。我这腿要不是你帮我找律师打官司,也拿不到这么多赔偿款。”

“您的腿现在好些了?”

“好多了,走路什么的没问题,过段时间就能痊愈,”李琴喃喃道,“士国有你这么个儿子,真是天大的福气。”她和程澈只有几面之缘,但后来家里出了事反而是程澈帮的忙。要不是她亲生儿子好赌惹了一堆烂账,说不定现在程澈也能算是她半个儿子。

程澈笑容浅去,轻声说:“您过誉了,我哪算什么好儿子。”

*

程士国给店门落锁,拎着空饭盒上楼。家里有灯,必然是程澈回来了。程士国加快脚步上楼,打开门果然见程澈坐在沙发上。

“爸。”

“吃饭了?”

“吃过了。”

程士国放下饭盒,把冰箱里的水果拿出来洗。程澈见状,接过去,“我来吧。”

“行,你来。”他和程澈在一块总是有些别扭,用书上的话来讲,叫代沟。可能别人家也是这样,孩子一长大,就会产生隔阂。

程士国念叨着要不要再洗点草莓,“都压烂了,可惜。”

“您别忙了,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程士国坐回沙发,“什么事,你说。”

程澈目光直视他,身子绷直,“爸,我想和轻轻在一起。”

“什,什么?”程士国如被扼住喉咙,“什么意思?”

“您不是一直怀疑我心里有人吗?那个人,就是轻轻。”程澈眸中坦然,如同囚徒放弃抵抗,彻底袒露自己的罪行,冷静而疯狂。

程士国瞳孔忽颤,细纹横生的脸瞬间像老了几十岁,即刻激动站起来,“不行,不行,她不会同意的,轻轻绝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不会吗?”程澈怔怔启唇。

程士国举起颤抖的手落在他肩上,心里纵是惊涛骇浪,程士国却半分不敢表露,程澈能把这事第一时间告自己,说明一切都还来得及,还能挽回。

“程澈,你要是做了这些事,她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一辈子。你是警察,得对得起这身衣裳。爸知道你这样会难受,可这半辈子都过了,再争这些有什么用?你一向都很理智的,程澈。而且,而且轻轻她怎么会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在她心里永远都是哥哥。她那么信任你,尊敬你,你要是执迷不悟,轻轻该会有多痛苦,你难道想要威胁她,伤害她?程澈,冷静一下,爸理解你的难处,但你多考虑考虑轻轻的处境。她本该过得好好的,嫁人生子,一生顺畅。你如果控制不住,这不就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程士国说完,始终沉默的人缓缓抬起头,却是眼眶微红,写满痛楚,“您以前,也是这么对轻轻说的吗?”

程士国大骇,身形定在原地。

两道目光蓦地相撞,程澈扯出丝苦涩无力的笑,“爸,您回国前就知道了,对吗?”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程士国却大惊失色,似一场呼啸的北风吹空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完了。程士国想,一切都完了。

……

把时间修了一下,前文特地模糊了所有时间点,没想到昨晚翻车了(捶床爆哭),我这没用的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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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光照亮如白昼,所有的真相被程澈全部揭开。程士国努力掩盖的,扭曲的过往,在这光亮之下无所遁形。他脱力一般软掉双膝,忽地跌回沙发。

程澈喉头哽咽。四月十三,多寻常的一天。不过是有台老旧的笔记本,被拥吻的两人挤到了地上导致黑屏。而在此之前,程轻轻刚和程士国结束视频通话。他让程轻轻确认是否关机,她按了几下,以为电脑摔坏了,无法工作。扭头一边求饶,一边抱住他。

那是唯一一次,两人在“第三只眼”前过度亲昵。

如果不是坐在车里手机出现卡顿,蹭到摄像头,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联想到程轻轻离开的真相。

程士国用力捂住脸,失声痛哭,嗓音粗哑颤抖,他不断重复着,“我能怎么办,程澈,你以为爸这些年好过吗?只要看到你和轻轻在一起,我就怕啊,怕你们被人唾骂,怕你妈九泉之下都不能安心!”

当程士国从昏暗的屏幕里,看到女儿坐在哥哥腿上,两人缠绵亲吻时,程士国的世界顷刻崩塌。明知程澈就在轻轻房里,他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发去一条为母祭拜的短信。希望程澈想到母亲的教导,可以守住底线。

但是轻轻陷得太深了,她不放手,程澈就会永远陪她耗着。那年在南山墓园,程士国跪在女儿面前,一遍遍求她为了哥哥的未来,趁着大学就此远离程澈。她惶然无措,嘶声哭着点头,对妈妈的墓碑发誓,自己永远不会靠近程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