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顺着他的力气, 缓缓刺进他的胸口,冲破那层单薄的布料,扎进血肉。

柳姳音大惊, 怔怔地望着他,眼圈发红,被他握着的手?连带着整个手?臂都在止不住颤抖,她奋力挣脱他的桎梏, 想?要松开匕首,可却无济于事。

“你真是疯了!”她眼神死死锁住他,怒骂他。

裴璟辞冷笑?几声?, 笑?声?中充满悲凉无奈, 捧着她的脸,神情也有些几近癫狂,用他从未有过的阴戾声?音道:“我是疯了, 那是你逼的。阿音, 你不是恨我吗?来, 杀了我,你从此就能获得自由身了。”

“杀啊!”

他又一声?严厉怒喝,带了几分命令语气, 眼神期待地看着柳姳音, 像是在期待自己亲手?豢养的猫咪举起爪牙去攻击别人。

柳姳音咬紧下唇, 心绪如波涛起伏的海浪翻涌, 所?有的理智都被裴璟辞的几句话推翻, 情绪淹没在与裴璟辞的恩怨纠葛中。

今夜, 他们都有些失控了。

她犹豫片刻, 抬眸时似下定了决心,手?指慢慢握紧的刀柄, 无需裴璟辞使力配合,她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匕首。

过往的事情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长久的忽视与利用,楚嫣的嘲讽,朔风堂的隐瞒……

柳姳音咬住牙关,喉咙里发出低沉明显的一声?气息,匕首在她的手?腕下狠狠刺进柔软但又坚韧的血肉里,往更深处扎去。

刀尖一寸寸没进肉里,裴璟辞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蹲在她面前没有半分退让,仿佛感觉不到痛苦,柳姳音从他漆黑如墨的瞳孔里,看到了怒容可掬的自己。

她有些慌乱,若继续捅下去,恐怕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咣当!”柳姳音猛地拔出匕首,手?指颤动地扔在了地上。

她不仅叹惋,到底是她心不够狠。

待她松手?,裴璟辞脸上的情绪才有些松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姳音重重刺进又重重拔出匕首,心沉到了底。

他低头后?退两步,盯着那黑洞洞的伤口,兀自自嘲地笑?了。

他是该高兴柳姳音念及他们的旧情,没有把?匕首往里深几寸,即刻杀了他,还是该难过柳姳音刚刚是真的有了想?要他命的想?法,只差那么一点?。

试探结束,裴璟辞闷哼一声?,手?按在伤口上,那伤口虽不致命,但却是那么痛,痛楚由刀口沿着他的神经脉络蔓延到全身各处,他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的疼还是心上的疼。

柳姳音试图与他平和谈判:“裴璟辞,我不杀你,我只想?让你放了我,放我离开,从此我们两清。”

“放你走?不可能。”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血流如注,倾泻在他青色的衣袍上,看上去很是血腥可怖。

裴璟辞抬起没有被血染脏的手?,托着她的脸,笑?容阴冷固执:“阿音,你该庆幸我现下没有失控,否则,凭你现在的状况我不保证你会是什么样?子?。”

此话一出,柳姳音就后?悔了,她没有裴璟辞狠,她方?才就应该杀了他,若不是手?脚都被锁链捆住,她一定要与裴璟辞厮打一番,不死不休。

她扬起头,每个字都咬得格外?重:“你这样?做,非要磋磨掉我们之间的恩义,变成仇人吗?”

“那有如何,阿音,我就是死也不会放你离开,就算是恨,你也要待在我身边,日日夜夜看着我恨。”

他眼中含泪,说?话间一滴晶莹的泪珠已经凝聚于他眼角,柳姳音还是第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流泪,因?她而流泪。

脑袋好涨,她忍着难受,一种异样?的感受涌上了她心头。

裴璟辞转身,慢吞吞、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去,月色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凄淡月光下衬得他背影有些孤单悲戚。

他走到门边停住,手?臂扶住门框,垂头轻轻地叹息,酸涩与填满内心。

忽然感慨,他与阿音,怎么走到这一步?

裴璟辞抬脚欲要离开,只听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似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在地上。

他循声?回望,身子?一晃,差一点?就要站不住了。

只见柳姳音头朝下,身子?从床榻边坠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姿势扭曲,面色苍白。

刚刚还在裴璟辞面前怒声?争执的柳姳音,此刻却像被抽走所?有气血,如同?死了一般。

“阿音!”

裴璟辞惊恐出声?,心脏骤停,一个猛扑跪倒在她身侧呼唤,可惜任他怎么在她耳边叫她,柳姳音仍双目紧闭,嘴唇灰白。

上次大火时失去她的记忆和痛苦再度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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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来时,柳姳音已经穿戴整齐,躺进柔软的被里。

那郎中半夜被叫来,进门就见浑身染血、心口被捅的裴璟辞,差点?被吓得魂魄离体。

裴璟辞神色严厉:“先别管我,快救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郎中才注意到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裴璟辞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等着郎中为她医治,

依譁

他眉心拧成一团,衣袖里的手?用力地攥成拳,全然不顾自己血流了一身的伤,担忧地注视着柳姳音如死灰的脸,一刻也不肯放松。

见郎中为柳姳音把?脉时眉头紧锁,裴璟辞心都要静止了,他忙问:“可是有什么事?无论如何,一定要医好她。”

郎中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轻声?道:“夫人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气血亏虚得厉害,旧伤未愈又再度操劳,怕是长期劳心劳神,许久以来没有好好修养身子?,调理体质所?致。”

“恐怕夫人平日应有失眠、体虚无力、头晕恶心之症状,严重时也会因?情绪上涌至心脉而气弱晕倒,夫人昏睡便是与此有关。”

他行医三?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人能把?自己累成这样?,真是倚仗自己年?少便不管不顾、肆意作践。

裴璟辞顿感愧疚,这些年?来柳姳音一直为他和明月阁操劳,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他垂头丧气,深感自己欠柳姳音太多太多了,今后?一定要好好弥补她。